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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下午
地 点：张家小院
［院门外，张小民正等着高永忠回来
高永忠：娃他妈，我回来了。
张小民：东西都放下了，娃娃们都好着呢吧？
高永忠：都好着呢，年货也备齐了，娃娃们就等着咱们两个回去一起过年呢，咱们啥时间走？
张小民：急啥呢，反正东西都送回去了，咱们两个轻身子啥时候走不行？吃罢中午饭吧，吃罢中午饭你跟我哥说，咱
们下午走。
高永忠：能行，哎，你说你哥明年会不会还叫咱们回来帮他？
张小民：铺子，酒店，买卖都赔光了，还欠了一尻子账，让咱们帮他啥呢，帮他吃饭吗？听他说明年也不想干啥了。
高永忠：我明白了，这一回是一锤子买卖，咱们走了就再不回来了，所以他今天要给咱两个一个说法呢，对吧，二十
多年鞍前马后的。咦，你说他手里还有钱吗？
张小民：你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下货郎的人，个个儿会藏钱！就看他想不想给你了。
高永忠：对着呢，哎，他要是说没钱呢？
张小民，那就把车给我们开上走，反正他也用不着了。
高永忠：对着呢，哎，万一他车也不想给呢？
张小民：你放心，我哥做人比你厚道！我可是他亲妹妹，他要是敢这么绝情待我，那大家索性撕破脸大闹一场，谁也
别想好！
高永忠：对着呢，还是你想得清楚！咱们就是这个主意。
［二人下，光切
［小院里，张小成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周骁坐在一边和他说话，周骁说话很不讲究，这让张小成感觉很受伤，
但是由于常年货郎的习性和对即将远行外孙女的疼爱，他又不想反驳，但表情已经是很夸张的
周 骁：姥爷，你说广州走私货的生意因为朱总理做不成了，之后呢，之后你又做什么生意了？
张小成：也不是做不成了，就是钱没那么好挣了。不过那时候我手里也有几个钱了，就想着把量做大，把货往青海西
藏发，人也往那些地方走，格尔木，拉萨，日喀则，最后到了和尼泊尔交界的樟木口岸，那个地方可真是一
块宝地呀，不管运什么货上去，用不上一天，肯定让尼泊尔商人抢光，他们那个地方啥都缺。本地的夏尔巴
人又老实，钱，货款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问题。唉，我要是一直做这个口岸生意，现在不会成了这样子啊。
周 骁：后来为啥又不做了呢？
张小成：做还是做，就是自己不上心了，听了你姥姥、小舅舅的话。开卡拉OK，开酒店，办沙场，结果干一个赔一个，
最后，樟木口岸的货栈起了一场大火，连带烧了边上好几家，打了几场官司，赔了三百多万，从那以后，我
就一天不如一天的垮下来来啦。
周 骁：货栈为啥起火啦？
张小成：听说是电线短路，当时那一摊子是你姑爷爷管着呢，我还不在。
周 骁：噢，那，那我小舅舅为啥要暴力抗法呀？
张小成：当时我们花了六十万搞了两艘挖沙船在渭河上挖沙，说是能挣大钱，结果没干上几天人家说违法，破坏环境，
要收船，你小舅舅一急就和人家干上了，把人家环保上的人打住院了两个，唉，也是正赶到风头上了。
周 骁：在河道上挖沙一直是国家明令禁止的，你们不知道吗？
张小成：知道，可你小舅舅说大家都在挖，没事，又有两个当官的给他拍过胸脯，结果，没干上两天就出事了。
周 骁；那，那拍过胸脯的官儿呢？
张小成：那些人说过的话跟放个屁一样，出了事一个影子都看不见了。唉，老话说得好，隔行不取利啊。
周 骁：姥爷，我觉得好呀，你这一辈子虽然挣了不少钱，可一直没有摆脱小商贩的心态，你就爱……哎，后来他们
批斗你说你是什么来着？
张小成：投机倒把。
周 骁：对了，你就爱投机倒把，结果呢，等我们国家经济秩序一健全，你老人家就把靠投机倒把挣的钱，凭自己的
实力输掉了，对不对？
张小成：（表情不服）唔。
周 骁：姥爷，你的故事太有意思了，可惜我明天就走了，不然的话，以你的案例写一篇关于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个体
经济发展的得与失一定是一篇绝对精彩的文章。
张小成：那你就不要走了嘛，就跟姥爷待在这里，姥爷天天给你讲故事。
周 骁：不急，我还太年轻了，等我到英国再好好读几年书，多长一点知识见识，我一定回来好好采访你，给你写一
本传记，就叫“从货郎客到千万富翁，我姥爷张小成的故事”，姥爷你说好不好？
张小成：好啊，好啊！唉，你还年轻，就怕你长大了姥爷就不在了，等不到你了。
周 骁：姥爷你胡说啥呢？你不许有事，你必须好好地等我回来！听见没有姥爷（搂住小成撒娇）。姥爷，你答应我
行不行？
张小成：好，好，我不许有事，一定好好等我孙女回来！
周 骁：（亲他一下）乖姥爷！
张小成：唔，好，好。
周 骁：姥爷，现在我要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张小成：唔。
周 骁：你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挑着货郎担到处走，年轻英俊又武艺高强。老实说，你有没有肥水流过外人田？
张小成：啥？（反应过来，一口水喷出来）你这娃咋这么说话？不像话！
周 骁：那我就换一种说法，你在外面有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过短暂而又热烈的爱情？
张小成：没有！
周 骁：好姥爷，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连我妈妈我也不会告诉，行了吧？
张小成：没有。绝对，没有！
周 骁：一个也没有？我不信。这么说吧，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终生难忘的女人？
张小成：这个嘛，这个倒有。
周 骁：我就说嘛，不可能没有，姥爷，讲一讲吧，不许偷工减料，好好讲。
张小成：行。那一年，我去玉树。六月天气在草原上走了一天，实在渴得不行了，在一个地方发现有一堆马蹄印，马
蹄印里边积些马尿，我就喝了。
周 骁：姥爷，你喝马尿？
张小成：啊，实在渴得不行了。
周 骁：那，那你知道没水喝为啥不带一壶水？
张小成：那时候穷，谁身上都没水壶。
周 骁：哎呀真是，后来呢？
张小成：后来我感觉中毒了，走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心里想这下可完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看不见我妈了。
周 骁：天哪，后来怎么样？
张小成：等我醒来，发现我在一个藏族帐篷里躺着呢。
周 骁：救你的是一位美丽的藏族姑娘，对不对？
张小成：那姑娘是挺漂亮的。
周 骁：有戏啦，帐篷里还有谁？
张小成：还有她的一个两岁姑娘。
周 骁：唉，结婚啦。
张小成：没有，藏族牧区的习俗是先养娃娃后嫁人的。
周 骁：啊，原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她对你好不好啊？
张小成：对我好！见我醒来，就喂了我两大碗牛奶 ，那个牛奶味道可真香啊。我那一次中毒深，在她帐篷里住了三天，
她天天给我牛奶喝，还给我做饭，做汉人的面片给我吃，我想帮她干活她也不让，就让我呆在帐篷里帮她看
姑娘。
周 骁：然后呢，你们之间就发生了一场简朴而热烈的爱情故事？
张小成：别胡说，啥也没有，我那个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啥都不懂。再说，她一句汉话也不会说，我也只会讲几句问
候话，我们平时交流就靠比划，哪儿来什么爱情。
周 骁：唉，姥爷，语言不通也会产生爱情啊，那她叫什么你知道吗？
张小成：知道，她叫拉毛草。
周 骁：拉毛草，这是什么怪名字？
张小成：你胡说啥，后来我专门问过别人，拉毛草是藏语里仙女的意思。
周 骁：啊，还专门打听过，看来姥爷真是上心了，你住了几天？
张小成：三天，住了整三天。
周 骁：为啥不多住几天？
张小成：那个时候家家日子过得不容易，藏族人也一样，我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天天住下吃人家姑娘的东西吗？
周 骁：走的时候没有洒泪而别，互送定情礼物了吗？
张小成：我给人家留了一包针，一个铜顶针。
周 骁：才这么点东西啊，姥爷也太啬皮了吧？
张小成：在她那里，一根针能换两张兔子皮。
周 骁：她呢，送你什么了？
张小成：唉，我说你别乱猜行不行，我一个大男人吃了人家三天还不够吗，何况，我还欠人家一条命呢。
周 骁：啊，倒也是，恩重如山啊。姥爷，我不信你当时没想法。
张小成：等我回了家，把情况给我妈一说，我妈就不让我出去了，没过一个月，就把你姥姥娶进门啦。
周 骁：看来姥爷真是动心了，连我太姥姥都看出危险来啦。后来还见过这个拉毛草吗？
张小成：没有。
周 骁：去找过没有？
张小成：找过，有一年冬天我又过去了，结果那地方都是白白的雪，一个人也没有见着。
周 骁：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哪。
［屋里张小民，张惠，高永忠吵闹上
张 惠：姑姑，姑姑！
张小民：谁都别拦我，今天我一定要和他张小成把话说清楚不可，想拿上一万块钱就打发我们两口子，打发要饭的吗？
哥，我和高永忠两个在你这里，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二十年，临到走你就拿这点钱打发我们吗，你拿我们当个
什么人了，啊？
张小成：小民，永忠，哥也想多给你们一点补偿，可是哥现在没钱了呀。
张小民：没钱，骗鬼去吧！我才不信呢，你存的金条白洋呢，没钱把东西拿出来也行呀。
张小成：那些东西咱早卖了还账啦，哥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小民：你的为人就是刻薄！张小成，我是你亲妹妹呀，你有钱让你那个败家儿子几百万的乱扔，轮到我们就拿这点
钱，不行，今天你必须有个说法！
高永忠：哥，没钱了你把你那个车给我们也行啊，反正你也用不着了。
张小成：那个车让法院扣了，就算我给你你也拿不走啊。
张小民：天爷爷啊，四方邻居快来看哪，张小成亏了良心欺负他亲妹妹啊，张小成啊，你坏了良心了，你不得好死啊，
天爷爷呀，妈呀，张小成把人欺负死了啊，张小成怪不得你得了绝症啊，你亏了良心不得好死啊。
张 惠：姑姑，姑姑，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张小民：你走开！你算老几？你妈死的时候还是我换的衣服呢，我们为你张小成一家是鞠躬尽瘁呀，你个黑心贼啊——
张小成：行了。张小民，你想要钱，这里还有一笔钱给你。
［递给她一张纸，张小民看了一眼扔了，周骁捡起来
张小民：我看不来！
周 骁：姑奶奶，这是樟木口岸边防派出所扣押物品归还清单，这上头说归还了火灾现场扣押的五十八万现金，收款
人是高永忠。
张小成：高永忠，你当初可告诉我这笔钱连货一块烧了。
高永忠：谁，谁见这笔钱了，我就根本没见过，就是烧了。
周 骁：这容易，打个报警电话让警察一查就清楚了。
张小民：高永忠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你把钱拿上送你那个小妈了？你今天不好好说我——
高永忠：不就都给你了吗？（失口大惊，向外跑）
张小民：放你妈的臭狗屁谁见你的钱了，我把你个嫖客养的，狗操的狼吃剩的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两口子相追下
［张小成受很重的刺激，低头坐在椅子上，许久
张 惠：爸，你得了什么病？
张小成：没啥病，听那个疯婆子胡说。
张 惠：爸，我——
［温州人上
温州人：张老师好，我是那个温州人，今天又来拜访你了。
张小成：温州人，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八了，笤帚都回家过年了，你没家没父母吗？
温州人：我妈妈早死了，我爸爸……我跟我爸爸不熟。
张小成：啥，你跟你爸不熟？好，好，温州人，就凭你这一句话，我让你见识一下我张家的梅花十三枪！
［张小成气昂昂地入厢房拿出两根棍，扔给温州人一根，
张小成：来，跟我来！（两人入屋后）
周 骁：妈，他们要打架了，你也不拦一拦，我姥爷都七十多了，那个温州人那么强壮——
张 惠：不用拦，咱们这儿人说，拳打少壮，棍怕老狼，这个温州人打不过你姥爷。
周 骁：我看看去。
张 惠：不用去了，打完了。
周 骁：这么快？
张 惠：比武嘛，抬手就见胜负，又不是拍电影。
［张小成气昂昂上，温州人跟后上，看得出他右臂左腿各中一棍
张小成：温州人，你胳膊上那一棍本来是要捅你心窝的。
温州人：我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多谢张老师手下留情！
张小成：你走吧。
温州人：（跪倒）张老师，我想学这套辊，请收我做徒弟吧。
张小成：怎么，你想学我这套棍？
温州人：是，求张老师收下我吧，我一定好好用心学！
张小成：哈哈哈，温州人，我这套梅花十三枪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几百年了！我爸说这套棍之只传忠臣孝子，如果遇
上那些不忠不孝的东西见一个打一个！你给我说一下忠孝两个字你有吗？
温州人：老师，我不孝，但我可以改。
张小成：那你改了再来！小伙子，记住，爹只有一个，死了，你就没爹了，哭都来不及了！
温州人：好，我今天就回温州陪我爸爸过年，告辞了。
张小成：站住，温州人，你就这样空手回家见你爹吗？骁骁，你把屋里桃子取一箱来！
周 骁：好的姥爷（进屋取桃子，递给温州人）
张小成：温州人，拿上！回家给你爹说，这是西北一个叫张小成的老汉送的，请他尝一下，我们西北的水果比你温州
的甜，托他儿子带给他，祝他老人家长寿！
温州人：老师，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学着做个孝子，回头再来学棍！
张小成：好，这话我爱听，小伙子，我等着你！快回家吧。
［温州人行礼下
［张小成望他走远，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
［张惠已经翻出张小成的病例
张 惠：爸，你，你得了病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爸！
张小成：（站起来，脚步蹒跚进屋）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明天就去英国了，你妈死你没见上，我死你也赶不
上！（进屋）
张 惠：爸，爸爸呀！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