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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当晚
地 点：景同第五场
［幕启时，赵校长正在土地庙里，用抹布擦供桌，擦土地爷及土地奶奶像，边擦边自言自语
赵校长：来，老家伙，让我给你擦擦身上的土，干干净净地过个年对吧。看你这个老家伙高兴地，笑成啥样儿了，要
过年了，张家山的老少爷们，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提着鸡，牵着羊成群结队地给你拜年、还愿，是该高兴
啊。你这个老东西，成天的这么咧着嘴笑，你累不累呀？你说说，你是因为有人给你叩头许愿高兴呢，还是
笑话我们这些乡里人愚昧呢？还是你都不在乎？记得我小时候来你就是这样笑，现在我都八十多了你还是这
样笑，你说，你就没有一点烦心事？唉，你看，今天老婆子送饭说，老四又跑上门闹着要钱，快五十岁的人、
都抱上孙子的人了，你说他咋还不懂事呢？唉，不管他，其他几个也不怎么样，我一个月就那几千块退休金，
这个惦记那个要，就像唐僧肉一样，我都八十多了还要成天操他们的心！你说，啥时候就不用操心了？唉，
我知道，到我死，我死了就不用操心啦，对吗！
［张小成提两瓶酒及一只烧鸡上，赵校长迎出去接至自己小屋
张小成：校长，校长，在吗？
赵校长：在在，谁呀，哟，是小成啊，快进来坐，不是早上来过了吗，咋又上来了？
张小成：早上是来看山爷，晚上过来是看校长嘛，给你带了两瓶酒，还有一只烧鸡。
赵校长：哟哟，谢谢谢谢，嗯，酒是好酒，鸡也好！那，你喝茶，我给咱弄两盅。（赵校长给张小成倒茶，给自己拿
酒杯倒酒，把鸡肉放在盘子里）惠惠她们母女明天一早就走吗？
张小成：就是，赶到北京年三十，晚上的飞机就去英国了。
赵校长；唉，二十几年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年都不过又要走，现在的人可真够忙啊。（喝一口酒）嗯，好
酒，香！
张小成：校长，给我也倒上一杯酒吧。
赵校长：咦，你不是不喝酒吗？从来没见你喝过。
张小成：校长，啥都有个第一次嘛，我今天想喝酒。
赵校长：想喝？想喝好，想喝就喝嘛，人哪，啥时候学坏都不晚，哈哈哈，来，端上，咱们给老人家端上一杯（立起
端杯）山爷山爷，马上就过年了，我和小成先敬你老人家一杯！
［两人将杯中酒端起倒在地上
赵校长：老弟，坐，坐，满上满上
张小成：校长，不敢当不敢当。
赵校长：有啥不敢当的？多年父子成兄弟嘛，你比我小个十来岁，现在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啦，老弟，安心坐。
张小成：校长，这一杯我敬你，祝你多福多寿多欢乐！
赵校长：谢谢，干了！唉，人哪，不能活太长，老话说寿则辱。一点也不错（见张小成难受）怎么，不习惯，来，吃
点肉，吃点肉压一下。老弟，酒可是个好东西呀，能治病，能治啥病呢，治聪明，治人活得太清楚病！很不
幸哪，你和我犯的是同一个病，都是活得太清醒，看人看事太明白，太明白，太清醒，日子就不好过呀，所
以呢，就要经常喝一点酒，把自己麻醉一下。一个人哪，尤其是老了，绝对不能活的太明白，为人至察则不
祥嘛，凡事还是要活得糊涂一点好啊，来，再喝一个。人的烦恼啊，大多是凡事看得太清楚，想得太明白！
张小成：校长，我记下了。
［刘卫国上，它曾是某机械厂党委书记，尽管退下来了，但仍有几分官威，穿了一件质量很好但不多见的毛
料中山装
刘卫国：校长，校长在吗？
赵校长：谁呀，来，啊，是卫国啊，来来来，快进来坐，正赶上，喝一杯！你们两个老同学，多久没见了？
张小成：刘书记，总是听人说起你，可一直没见过，有二十多年了吧。
刘卫国：小成，你好，听说你事业干的大，是咱们村有名的大老板哪。
赵校长：哈哈哈，你们两个，一个是兰州几千人大厂子的党委书记，一个是有名的大老板，都是咱们张家山出了名的
能人啊。
刘卫国：惭愧惭愧，党委书记早退下来了，现在就是小百姓一个。
张小成：我也没钱了，还是个小农民。
赵校长：好，好，没了好，没了干净，人生就是画了个圆，从哪走的，又回到哪儿，剩下的，都是虚的，多余的。怎
么办，你们两个老同学先干上一个？
张小成：好，刘书记，我敬你！
刘卫国：不敢不敢，老同学，该我敬你。
赵校长：好了好了，咱们现在是三个老汉喝酒，把那些社会上的虚套套都免了，来，张小成同学，刘卫国同学，咱们
三个一起喝一个，干了！
刘卫国：干，干！小成啊，早就想见见你，给你陪个罪，过去有好多事是我做的不对，当大队干部时太年轻，不懂事，
你要原谅我啊。
张小成：刘，啊卫国，你说哪里话呢，过去的事我都忘光了。干！
赵校长：忘了好，忘了好，再说，也不怪你，怪那个年代嘛，你刘卫国当年不是还给我带过高帽子斗过我吗？
刘卫国：赵校长，再别提了，就为那一次斗你，回家让我爹用白蜡杆子狠狠打我了一顿，那个疼啊。
赵校长：打得好！让你欺师灭祖！小成，你猜，我这个新土地庙是谁给钱盖的？
张小成：不知道，盖得好啊。
赵校长：就是你这个老同学，刘卫国！
张小成：哎哟，老同学，真是万万想不到，功德无量啊。来，我敬你一个。
刘卫国：好好，小成，在外头千万不敢给别人说啊。
张小成：知道知道。
赵校长：你知道你这老同学为啥要盖这个土地庙吗？
刘卫国，校长校长，这个事再不要说了吧？
赵校长：说说嘛，难道你还怕小成笑话你不成？没人笑话，我告诉你，谁家的锅底都是黑的！说。
刘卫国：这，这个——
张小成：来，校长，再喝一个，卫国要是不愿意说就——
刘卫国：也没啥不愿意，说说就说说，反正，除了在这里，别处也没人听我说。小成你们也知道，我是从生产队干部
到了公社，又进了工厂的，文化大革命村里的山爷庙也是我带头砸了的。后来这几十年，也很少回家，一直
到退休。我家里呢，两儿一女，大儿子部队转业做起了生意，起起落落，说不上好，也算过得去；姑娘嘛，
唉，好不好也是个平常人平常日子，就这个小儿子，干啥啥不成，让人操心透了，后来我们给凑钱买了个车
跑出租，开头干得还好，后来呢，染上了大烟，这一下可把我一家害苦了！我也是当过书记说过别人的人，
如今家里出了这么个事，我，我羞得连门都不敢出！就这么折腾了五六年，我和老伴的头发全白了，家里的
钱也整光了。我，我和老伴有时候都想着干脆死了算了，真的不想活了。后来呢，我有一次回老家躲清闲，
早上散步，鬼使神差，不知不觉就进了山爷庙，进了庙，看见山爷，山爷奶奶，忽然想起小时候跟上老人到
庙里来许愿还愿的情形，鬼使神差，我自己也跪下去了，我给山爷说，如果这次儿子能把毒瘾戒了，我就给
他老人家重新盖个庙！结果呢，那一年儿子真的把毒瘾戒了。所以我就，唉，按理说我是个党员，干部，不
该信这一套，可是我，我真的说不上我是咋回事。说实话，我当官的时候，人人都冲我笑，我还以为群众关
系好着呢，等下来了，才知道自己几乎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得罪了，想见个笑脸都难，这几年，我变得爱回
老家了，唉，到这庙里来，跟校长扯一回闲话，看看山爷的笑脸，山爷他老人家可从来没嫌弃过我，啥时候
都是一张笑脸。唉，对不起，人老了，眼窝子浅了，失态失态。
赵校长：好啊，为了你，为了山爷的笑脸，喝一个!卫国我给你说，当年你不砸这个庙你走不出去，现在你不修这个庙
你回不来，啥道理我一会儿给你说。小成啊，在我记忆里，你是最敬重山爷的一个，啥时候出门，要做大生
意总要到庙里来给山爷许个愿呢。你咋就这么信山爷呢？
张小成：开头我也不太信，出门前给山爷叩头许个愿是让我妈放心，后来呢，我年轻时候有一会跟上两个老货郎一起
闯青海藏区，天气热，走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后来呢，就看着前头起了一股黄尘，有蹄印声，我们三个站
下仔细一看，是一个大狼群！足足有二十几头狼，就冲我们跑过来了。我们三个都练过武，胆子大，见了这
群狼，三个人都吓瘫了，连想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想着完了，这次彻底完了！我坐在地上，想着再也见不
着我妈，我媳妇了，我当时大儿子刚生下不久，我想着我死了她们该怎么活呢，谁能救我呢，这时候忽然想
到了山爷，我心里给山爷说，山爷山爷，求你老人家把我救一下，我这次要是能大难不死，回去我给你老人
家献个羊！等我许完这个愿，狼群离我们也就二三十米，忽然转向冲山那边过去了，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从那以后，我干啥之前都要给山爷许个愿呢。
赵校长：你做生意肯定有成有不成呢，做好有山爷的一份功劳，要是没做好呢？
张小成：那肯定是我没干好嘛，那怪不得山爷。
赵校长：哈哈哈，你这个逻辑也好！
刘卫国；校长，你说我们俩这算不算，迷信？
赵校长：也算也不算，关键看信的是个啥。你们俩都喝上一个，听我分析分析。我不是常说吗，外国人信神是神管着
人呢，中国人信神是人管着神呢，外国人信个上帝啥的，让一本圣经管的死死的，这也说明他们的文明太短
没有成熟的人伦哲学。中国人信这个信那个你见过玉帝大帝有语录吗？中国人立个神像是文化人统治者给老
百姓立一个榜样，立做人的规矩呢。比方说孔庙，谁都知道孔圣人是人不是神，大家尊孔是要学习忠孝礼的
道理呢。还有关公，没文化的人说是武财神，为啥呢，关公是山西商人们抬出来的榜样，学习的是关公的忠
义，合伙做生意就怕不忠不义对不对？你说，中国人跪文圣人武圣人迷信吗？才不呢，这叫树典型，学榜样，
立规矩！至于说山爷，你张小成做货郎时候政府不让，犯禁，走到社会上谁都管你，哪个能帮你呢，你心里
一直敬个山爷，想着山爷能帮你，你说山爷在你心里是个啥？卫国嘛，年轻的时候出了门，做了大官，世态
炎凉都见过了，现在老了，回到家乡，心里也安稳了，你心里的山爷又是谁呢？
刘卫国：校长，我懂了，其实我和小成心里的山爷，就是家！
张小成：嗯，对着呢，是家，是我妈，是家里人，就是家！
赵校长：对了，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家呢，每个人迟早都得回家！来，为了咱们的家，为了山爷，干了！
二 人：干了！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