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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年06月15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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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当晚
地 点:张小成家
    [张小成的梦境,梦中的他在广州街头,坐在一个麻筋袋子上,一手拿着一张大饼,一手举着一个大搪瓷杯,
    吃上一口,喝上一口,感觉十分香甜,刚喝完最后一口水放下杯子,就听得叮当一声,有把他当成乞丐的路
    人,往杯子里扔了一块硬币
张小成:哎,你这是,啊,啊,谢谢,谢谢啊,天爷爷,广州人真有钱哪,香港钱都是随便扔呢,十块!哈哈,真是
    广州,从天上都往下掉钱呢。(电话铃响,张小成从破书包里掏出一个大哥大,警惕地看看路人,半隐藏地
    接电话,口气很是谄媚)喂,王科长吗,你好你好,我是小成,到了到了,我就在你单位门口呢,怕中午你
    要休息呢,没敢打扰,对,对,钱带来了,二十三万,对,现金,就在我尻子下头坐着呢,没问题没问题,
    好,好,我等着。(他挂了电话,刚要装回包里,电话又响了起来)喂,谁呀,老三,你不好好在医院里守
    着乱跑啥呢?你不知道这种电话一分钟多少钱吗,赶快挂了!有话回去再说,啥,妈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叫
    我着呢,叫我了咋地呢?我去了还不是一样,我又不会治病!你好好守着,给她说,我过两天就回去了,缺
    钱找你嫂子要,我这里还忙着呢。哎呀你怎么这么粘啊,我这里还忙着呢,罢了说罢了说!(挂断)这个老
    三,就这么不懂事,连个老人都守不好!(电话响)喂,啊,王科长,对不起对不起,刚接了个闲人的电话,
    你说你说,好,好。我现在进来,把钱拿上,钱肯定没错!(挂断电话正欲抱袋子,电话又响)老三,咋又
    是你!我说你怎么——啥,妈没了?啊,啊(突然发火)咋办咋办,你问我我咋知道咋办呢!我在广州几千
    里路上呢,你赶忙通知亲戚们,叫上些帮忙的,先把妈拉回去,嗯,老衣现成有呢,材也是现成的,你赶快
    叫人搭棚,我,我一时回不去,起码,起码得五天,哎,我又没有翅膀,回去也要看时间呢嘛,对了对了,
    晚上你再给我打,这一阵不方便,行了,哭啥呢,有啥事和你嫂子商量!对,好了好了,罢了说!(张小成
    挂了电话,挟起钱袋匆匆下)
    [时空转换,妈妈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张小成端一碗泡馍上,但无论他说什么,母亲都是无应答
张小成:来了来了,妈,这是你最爱吃的白糖泡馍馍,来,来,张嘴,吃上一口,妈,吃呀,好吃,你不是最爱吃白
    糖泡馍馍吗,来,吃上一口,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妈再别生气了,我知道我错了,妈,妈,妈!
    [灯黑,灯再亮时,张小成满头大汗坐在床沿上
张小成:又做梦了,这个梦再过不去了!妈,妈,你老人家还在吗,连着十几天找我,来了又不说话,你有啥事要告
    诉我就给我说嘛,天天来,天天就那么坐着,不看我也不说话,你到底想咋办嘛!啊?我知道你走的时候我
    没在跟前,办丧事又没赶回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着呢,气我太看重钱,气我不孝顺,可我,可我,我现在
    不是已经遭了报应吗,你难道没看见吗,我报应了啊!你走的时候还有老三在跟前呢,我呢,我不知道将来
    我死的时候有谁能在跟前。我现在过的这糟心的日子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不孝顺我已经遭报应了呀,兄弟
    兄弟恨我,几十年前后院子不来往,儿子呢,听话的不省心,省心的不听话,就一个女儿,心里还恨我,我,
    我跟她就根本没话说,你说,早知道这样我这些年辛辛苦苦跑啥呢,挣下钱干啥呢。我是白忙了半辈子到老
    是一场空一场空啊。妈,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好好孝顺你老人家,我爸走得早,你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
    们兄弟拉大成人,我不该在你住院的时候还出去做生意,早知道你要走了我就该一步不离你老人家,给你喂
    白糖泡馍馍,给你端屎倒尿,背上你天天出去晒太阳,再听你骂上几句。妈 ,妈,如今我知道错了,我,我
    把肠子都悔青了呀,妈!
    [切光
    [另一表演区,张惠披着一件棉衣坐在椅子上,也陷入沉思之中
张 惠:多么安静的夜晚啊,在经历了那么多年国际大都市的喧嚣后,家乡夜晚的宁静,是这样的熟悉而陌生。冬日
    的晚上,空气中飘着土炕与炊烟特有的味道,对于我这个离家多年的游子来说,那几乎就是久违了的家的味
    道。而在村庄的另一头几百米之外农妇打骂孩子的声音,圈里山羊的叫声,甚至牛羊咀嚼草料的声音,都仿
    佛听得清清楚楚,这都是我少女时代每天都听到的声音啊。这一刻,时光似乎突然凝固了,而我,又成了当
    年张家那个固执倔犟的女儿。当年以死相抗获得了继续上学的权利。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拼命学习,拼命努
    力,就这样,从这个小山村走进县城,从县城走到市里,在从市里走到首都,然后又漂洋过海去了英国,我
    都不知道我得到的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有时候我只是在和住在这个小山村里的父母较劲,我就想证明给他
    们看,你们错了,你们的女儿张惠才是你儿女中最优秀的。甚至在这个村这个县都是!二十年过去了,我想
    我做到了。二十多年几乎很少想家,想父母,在内心深处我把对父母和家乡的记忆封存了起来,那记忆是一
    直不变的。在记忆中家乡是贫穷而落后的,母亲是蛮横不讲理而又强悍的,而父亲远没有时间听你说话,受
    宠的哥哥弟弟和父亲吃一种食物,我和母亲在灶房吃另一种或者他们吃剩下的,干不完的家务,听不完的诅
    骂。那时候,我就一直渴望从这个令人绝望而窒息的家里跳出去,而且再也不会来!今天,当我带着自己的
    女儿再次踏上回乡之路时,心里是有着一丝炫耀式地凯旋。然而,当我走进家门时,却发现一切都变了,父
    亲老了,而妈妈也永远地走了。今天,当我跪在妈妈坟前的时候,突然想起,我心里恨的,用了半生去较劲
    的那个人竟然是生我养我的妈妈!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愚蠢的人吗,妈,妈妈,我错了,全是我错了,你,
    你听见了吗,妈妈呀!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