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场
时 间：1984年夏天某日
地 点：八步沙
【景同前场
【黑暗中，就听见狂风呼啸之声，忽然一声响，风吹来的黄沙压塌了三个老汉的地窝子，黑暗中听得
见陆老汉与杨兴旺的惊叫声，两人先后从地窝子里爬出来
杨兴旺：哎哟，咋了，咋了，这是咋了嘛？
陆老汉：沙子把咱的棚给压塌了，你咋样，没事吧？
杨兴旺：头上打了一下，吃了一嘴沙子，没事。
陆老汉：王福生王老汉呢？
杨兴旺：哎呀，怕是让沙子压住了！
陆老汉：快，快挖，救人！
杨兴旺：（惊慌地）好，好，救，救人，救命哪，救命哪！
陆老汉：我把你个夯熊！大沙漠里你喊谁呢？快刨，拿手刨！
【两人刨了一阵，摸到了王福生
杨兴旺：摸着腿了！
陆老汉：快，快把他拉出来，扶好，坐这儿。
杨兴旺：陆，陆哥，还有气没有？
陆老汉：几分钟埋不死个人！你来，把他脸上鼻子里的沙子掏一淘，我给捶背，一口气过来就好了！
杨兴旺：啊，好，好！
【两人忙活半天，王福生终于长叹一声，有了生气
陆老汉：福生，福生，你好些了吗？
王福生：我，我这是在哪儿，出啥事了？
杨兴旺：嘿，沙子把咱们的顶棚给压塌了，把咱们埋里头了，还好，还好，没伤着人。
王福生：我，我咋啥也记不得了？
杨兴旺：把你压昏过去了，我和陆家哥把你刨出来的！
王福生：我，我让沙子给压昏过去了？
杨兴旺：啊！
王福生：要是没你们在，那我可就让沙子压死了？
杨兴旺：嗯，那可说不定，王家哥，你老人家福大命大造化大，肯定能活八十八！
王福生：（愣了半晌，放声大哭）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呢！我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见孙子了！
杨兴旺：王家哥，再别哭，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事，没事了。
【他们俩说话期间，陆老汉一直在沙窝里翻三个人的被子，锅炉和工具，口袋等
王福生：（继续哭）怎么没事了，这不就是差一点吗？差一点点我就死了！我也是头叫驴踢了，让拌汤把心
糊住了才跑来和你们种树，我在家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我不缺吃不缺喝，我跑这儿来干啥嘛！从早干
到晚，一天走几十里，还要和放羊的干架，啃干馍馍吃炒面，我老不死的这是寻死着呢呀，我不干了，
贵贱不干了！
杨兴旺：王家哥哥，咱在这搭给娃娃们挣钱着呢嘛？
陆老汉：人死了钱能顶个啥？我的命就这么贱吗？
陆老汉：（拿被子给他披上，训他）对了！哭上几声就对了，还没完了吗？五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怕娃娃们
听见了笑话！好歹也是个男人！（卷一根烟给王福生点上）抽烟，好好缓一下就没事了。（自己卷
一根，三个人披了被子坐在沙漠上）五十年代我们部队在甘南剿匪，大风雪天骑在马上跑个三四天是
常事，有时候跑着跑着感觉全身都麻木了，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老想睡觉，这时候我们排长，我们
排长说，是不是真男子汉，就看你能咬住牙，坚持到最后！能挺到最后的，就是男子汉，就是英雄！
后来我们终于把土匪追上了，打垮了，仗打完，我才发现排长牺牲了，排长是个湖南人，个子不大，
一身的男子气，冲锋的时候他在我前面。之后我常常想，要是那天死的是我呢？既然老天爷让我活下
来了，那我就好好活着，活得像个男子汉！为自己活，也为我排长活！
杨兴旺：对着呢，陆家哥说的对着呢。王家哥，咱今年种的树成活率高，花棒也卖得好，年底能分不少钱呢，
你想，拿上几千块钱往家里炕上一扔，那时候你才真正让人把你当爷着敬呢。爷爷要是没钱，活的还
不如个孙子。
王福生：嗯，我好了，没事了。
陆老汉：没事就再睡一会儿，天亮了事情还多着呢。
【三个老汉裹着被子并排倚在沙坡上，慢慢地一丝曦光照在三个人身上，显现出一股奇特的令人忍俊不
止的效果
【许书记带刘大志上
许书记：承包八步沙的六老汉分了两摊摊，一个地方有三个人，这儿是，咦，这是咋了，啊，哈哈哈——
【许书记放声大笑，刘大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老汉：哟，许书记来了，快，许书记来了！
徐书记：我说你们三个老汉大清早把被子裹在头上像个喇嘛似地坐在那里念经啊？
杨兴旺：许书记许书记，让你见笑了，你看，连个坐的地方……（急中生智，铺开被子）坐这儿，坐这儿。
许书记：这是咋了？
陆老汉：晚上风大，沙子把我们的窝棚压塌了。
许书记：哟，没伤着人吧？
王福生：没有没有，都好着呢。
许书记：（看情况）唉，你们这些老汉，岁数都不小了，老这么凑合可不行那，这要万一出点啥事咋办？这
样吧，正好林业局要奖励你们，索性乡上出钱给你们盖上三间房，让林业局出些木头做门窗，盖好了
就是你们八步沙林场的场部，好不好？好歹也是个集体企业嘛。
杨兴旺：那，那感情好啦，再也不用睡地窝子了！
陆老汉：那可太好了，还可以让那三个也过来，六个人住在一起。
许书记：好啊，对了，忘了介绍了，这是咱们乡林业局工作站新分来的大学生，刘大志，你们认识一下。
刘大志：你们好，我叫刘大志。
许书记：这是陆书记，现在的场长兼书记，这位是王福生，杨兴旺，有名的铁算盘。六个老汉都是老党员，老
干部，你要好好向他们学习呀。以后小刘技术员就专管你们八步沙林场这一块，负责统计，指导大家
育苗种树。
陆老汉：许书记，你说让他指导我们育苗、种树？
许书记：对呀，现在干啥事都讲究个科学，小刘技术员是咱农大的高材生，全县才有这一个宝贝！
王福生：小伙子单薄些，娃娃，多大了？
刘大志：我叫刘大志，二十三了。
杨兴旺：和我老二一样大，是城里娃吧？
刘大志：县城的，乡下娃。
陆老汉：之前见过沙漠没有？
刘大志：学过沙漠植物，没进去过。
三老汉：（同时大笑）哈哈哈……
许书记：笑啥嘛，有啥可笑的？
杨兴旺：许书记，你让他指导我们育苗种树，不是让大姑娘教老妈妈怎么生孩子吗。哈哈哈……
刘大志：那有啥不行的？生了一辈子娃不见得就会生。
陆老汉：来，许书记，刘技术员，喝口茶，我们这里可苦呀，你一个城里娃……
刘大志：我爷爷也是农民，吃苦我不怕！
【赵正贵跑上
赵正贵：陆书记，陆老汉，咦，许书记也在吗？
陆老汉：赵家哥，一大早你咋跑来了？
赵正贵：有个急事，昨天我们三个在沙枣树上发现一种虫子，把沙枣叶吃得窟窿天窗的，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
陆老汉：正要找许书记说这个事呢，我们这里不光沙枣树上有，白花苦豆上也生了一种大虫子，我采了几个放
在这里了（拿出来一个小药盒）许书记，你看一下。
许书记：我也不懂呀，大学生，看你的了。
刘大志：给我，这两条是天蛾幼虫，这三条是尺蠖蛾的幼虫，这就是大青虫，你们观察了没有，一个立方米的
空间里有几条虫？
陆老汉：这，这我们可不懂。
许书记：这些害虫能治吗，有什么办法没有？
刘大志：能治，估计现在还没能成灾。天蛾幼虫用辛硫酸乳油，尺蠖蛾幼虫得用有机磷杀虫剂。
杨兴旺：用，用，这咋个用法，贵不贵？
刘大志：稀释了用人工喷洒就行，咱这里是三北防护林带，药是上面免费提供的。
杨兴旺：那就好，还是大学生，懂得多！
刘大志：请你们哪一位陪我到树林里实际看一下，我估算一下用药量，马上到县里去领，虫灾一发生，一天一
个样，处理越早损失越小。
杨兴旺：刘，刘技术，走，走，我陪上你去。
刘大志：好，许书记，我先去看看。（下）
杨兴旺：这里，小心，走好。（下）
徐书记：怎么样，大姑娘开始指导老妈妈生娃了吧？哈哈哈……
众老汉：（解嘲的）哈哈哈……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