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场
时 间：1983年11月某日晨
地 点：八步沙边缘
【清晨，远远可见大漠浩瀚，黄沙连天，近处稀稀拉拉长着些沙生植物
【舞台上借助沙坡有一个简易地窝子，三个老汉就住在里边，地窝子不高，只能用来睡觉，进出都需弯
腰，在地窝子外面、沙坡之下，有一只简易的小火炉。老汉们用来烧饭煮茶，边上放着些铁锨，木棍，
水桶等用具
【秋天来了，秋风阵阵，呼啸而过。王福生与杨兴旺一前一后钻出地窝子
王福生：哎哟，哎哟，这风简直像刀子！才十一月初，咋就这么冷！
杨兴旺：真把人冻透了，快架火，熬茶，喝些热的就不冷了。
（王福生升火，杨兴旺拿锅到桶里倒水）啊呀，桶里的水都结冰了。
王福生：给我看。（砸冰）
杨兴旺：小心小心，桶子可是钱买来的，不敢弄坏了。
王福生：就你惜财，你个算盘子！
杨兴旺：哎，陆老汉人呢？
王福生：哎，这老汉咋还没回来，怪了。
杨兴旺：啥时候出去的嘛？
王福生：后半夜听着起风就出去了，我还当他出去撒个尿，咋这时候还没回来，干啥去了？
杨兴旺：对了，昨天、前天他都是后半夜起风就出去，天亮才回来，对吧？（两人边说边煮茶，下盐）
王福生：对着呢，是不是想套两只兔子给咱们改善一下生活？
杨兴旺：你家套兔子半夜出去吗？我看八成是哪个兔子成精把老汉迷上去了。
王福生：你呀，天生就是个歹人，一肚子的坏水水。
杨兴旺：（给自己倒杯茶，坐一边拿出小算盘，七上八下算了算，叹气）唉，赔了，赔了。
王福生：哎，我说算盘，你这个人嘴里咋就说不出个好消息，大清早的做啥又赔了嘛？
杨兴旺：我昨晚愁的一夜都没睡，我想——
王福生：你胡说呢，天刚黑你一放倒就呼打得山响，你想，你想个屁！尽胡谝呢。
杨兴旺：我人睡着了脑子转着呢。
王福生：你又不是魏徵，还梦里斩龙王呢。算盘呀，你这个人，算了一辈子，日子也没比别人好过些，我看你
就是把自己算穷的！少算些说不定还能多长二两肉呢。
杨兴旺：哎，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几天我算了一下，咱们八步沙一年半了对吧，去年秋上种了一回苗，今年春
上又种了一回，两回种了又将近五千苗对吧？
王福生：（喝茶）对着呢（把几个山药烤上）
杨兴旺：种了五千苗，活的不到百分之四十，上面一看肯定通不过要扣钱呢。咱除去苗子费，人工费，一年下
来不光挣不下个啥，弄不好还要赔呢！咱们现在做了个赔钱的买卖！
王福生：真的？
杨兴旺：一点都不假！
王福生：那咋办呢，没想到在八步沙种棵苗苗这么难。
杨兴旺：就是嘛，你辛辛苦苦一棵一棵种下去，一阵风全给你掏出来了，咱们纯粹是拿上卖尻子的钱嫖风，穷
折腾嘛。
王福生：那你说咋办嘛？
杨兴旺：依我说，咱们干脆不种了，就一个月拿上四十几块钱的护林费，日子也好着呢嘛。
王福生：那，那承包合同也签了，手印也压了，你不干，上头同意吗？
杨兴旺：不同意又能咋？看他们把咱六个老汉吃上呢。这八步沙呀，我看是没治！
【陆老汉出现在沙坡上，整个人都冻透了
陆老汉：你胡说，只要有活的苗，这沙就能治！（说罢了一抬腿，滚下来）
杨兴旺：哎哟哟，这老汉这是咋了？
陆老汉：没，没事，太冷了，让我烤一下，烤一下就好了。
王福生：胡子都结冰了！来，我给你揉一下。
陆老汉：不要动，不要动，疼，疼呢，让我自己慢慢缓。
杨兴旺：来，喝上口茶，端住！端稳了。你上哪去了嘛？
陆老汉：我，我去看看咱们种下的苗去了。
王福生：看，白天看清楚嘛，你半夜去能看着个啥？
杨兴旺：陆哥，你是不是让鬼抓住了？我摸一下。
陆老汉：去，你才让鬼抓住了呢，我是——
【远处贺老三唱着小调走来
贺老三：说起八步沙，两眼泪哗哗；
一天分四季，春秋风盖沙；
吹得黄沙遍地走，吹得农民心里愁，
八步沙、八步沙,吹得人泪往心里流。
杨兴旺：这是放羊的贺老三，狗日的，日子过得逍遥！
贺老三：哟，陆家爸，两位老哥，好着呢吧？
陆老汉：贺老三，你咋来啦？
贺老三：我听我家头羊说沙窝里多了一窝沙老鼠，跑来看个稀罕，半天才是你们三个尕老汉，哈哈哈——
王福生：贺老三，你以后放羊不准到我八步沙来，吃了我们种下的树苗你可赔不起。
贺老三：放心，就是我要来我的羊也不来，种了一春一秋，就没见几个苗苗嘛，我听蒙古族放羊的说，腾格里
是天的意思，天大的沙漠！谁能把天大的沙漠治了呢。纯粹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呀。
杨兴旺：我们不怕，只要有能活的苗，这沙就能治。你听过毛主席的愚公移山没有？我们治不完有儿子，儿子
治不完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活到哪一天就治到哪一天。贺老三你儿媳妇娶来三年还没生吗？你
以后死了羊鞭鞭往哪儿放呢？
王福生：插到他的坟上说不定能长棵树呢！
【三老汉哈哈大笑，贺老三怒起
贺老三：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贺老三睁大眼睛看着，就凭你们六个尕老汉把八步沙治了，我把眼睛珠
子当泡儿踩！哼！（下，唱小调）
六个尕老汉，吃的山药蛋，
想治八步沙，是个大笑谈。
王福生：这狗日的，临走还放了个臭屁！
杨兴旺：唉，天大的沙漠！弄不好还真让他说着了，要是种一季，赔一季，咱们也迟早种不下去。
陆老汉：怎么种不下去？咱们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我就不信沙漠里种不活个树！开头是没有经验嘛。
王福生：山药熟了！吃，垫上些肚子慢慢说。（给二人山药）
陆老汉：你们说，咱们过去种下的苗，为啥成活率低？
杨兴旺：还用说，都是让风掏走了嘛。
陆老汉：对呀，可我这几天仔细看，靠近草堆堆的地方苗长得好着呢。这几天我就趴近了看，风是从北边来的，
到了苗跟前这样掏，我前天往风来的方向放了一把草，你们猜咋样，连续两天，咱的苗好好地站着呢。
王福生：啊，怪不得后半夜一起风你就出去，原来是干这个去了。
杨兴旺：你这个老家伙呀，是连命都不顾了！
陆老汉：我看呀，以后咱们种树苗的时候只要压上一把草，苗的成活率肯定能达到八十以上！
王福生：啊，这太好了，好啊！
陆老汉：罢了把那边的三个也找来，咱们六个老汉一起开个会，把这件事定下来。
杨兴旺：慢着慢着，一棵苗加上一把草，草也是钱，这成本又上去了！
王福生：麦草咱家家有，算什么成本？
杨兴旺：咋不算？一斤麦草三分钱，以后用的多了呢？
陆老汉：只要成活率提高了，加上麦草就值，何况咱们别处还能省下些钱。
杨兴旺：哪里省，怎么省？
陆老汉：咱们现在的苗从林场买一棵三分钱，咱们以后用的多了完全可以从自己家里的地里育嘛。
杨兴旺：我的爷，自己家的地里不种粮食吃啥呢？
陆老汉：种一亩麦子能值几个？育一亩苗起码五六万株呢！算算值多少？
杨兴旺：（拿算盘）我算一下。
王福生：（一把夺过算盘）这还用算吗？三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比种麦子出息三四倍总有了！你呀小账天
天算，大事搞不清！
杨兴旺：噢，噢，这么一算省不少呢。
陆老汉：再说，咱们家家人口多，今年秋天起，咱们婆娘娃娃一起上！
杨兴旺：对，人工也省下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慢着，我要把你的话总结一下，在一棵苗下面压上一把草——
陆老汉：唉，你呀，记下，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
二 人：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记下了。
【三人开怀大笑
【台上灯渐暗，苍凉地板胡声起
【板胡声中，大屏上呈现一幅幅真实八步沙六老汉及古浪群众植树治沙的真实照片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