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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后几日
地 点：景同前场
【胡林翼帅帐内，阎敬铭正坐着整理公文，外面戈什哈喊：“报，绥靖镇总兵鲍超大人入帐——”
【鲍超穿二品武官服，气呼呼入帐
阎敬铭：鲍大人好！
鲍 超：嗯，阎大人，胡中丞不在吗？
阎敬铭：胡中丞出去办事，马上回来，鲍大人请坐。
鲍 超：哼！（气呼呼坐下）
阎敬铭：鲍大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鲍 超：唉，日妈的说球不得，太欺侮人了，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老子回家躺去，不干了！
阎敬铭：究竟什么事嘛，怎么鲍大人气成了这个样子？
鲍 超：你没听说吗？胡中丞把我，李续宜，唐训方，总之，湖北所有军队的统帅权，交给多隆阿那个龟儿
子了，气死人了！
阎敬铭：这个，下官略有耳闻，不过听说是当今圣上的旨意，胡中丞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鲍 超：我不管是哪个的主意，这么做也太欺负人了！阎大人，你说说看，论战功，我鲍超是湖北第一战将，
哪个能和我比？多隆阿那个龟儿子连李续宜也比不起！论身份地位，我，李续宜，唐训方，都是堂
堂的二品大员，他多隆阿只是个记名副都统，他凭啥做全军统帅，让我们听他指挥？就凭他龟儿子
是个满族人？啐，狗眼看人低，老子不干了，皇帝老子偏心，那就让你满族人上去打仗嘛。
阎敬铭：啊，听鲍大人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明白了，确实不公平，论战功，论官位，这个全军统帅都该是你
鲍大人的才对嘛，不公啊不公，怪不得鲍大人生气呢。
鲍 超：所以嘛，老子这次来见中丞，就是要请长假，回家，老子不伺候了！
阎敬铭：啊，鲍大人要请假回家，嗯，好主意，哎呀，就怕你鲍大人走不脱呀。
鲍 超：走不脱，哪个能拦我，中丞大人吗？
阎敬铭：你是中丞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听说你的表字春霆都是中丞大人给你起的对吗？中丞大人怎么会拦
你呢，只是——
鲍 超：只是，只是什么，你说嘛？
阎敬铭：不瞒大人，有人在皇上面前把你告了，皇上给中丞大人颁下密旨，说要严查你呢。
鲍 超：什么，这又是哪个龟儿子使得坏嘛？皇上，皇上要查我什么？
阎敬铭：这个，这个，我不好说，你看，这些都是告你的呈文，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鲍 超：咦，好我的阎大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识字嘛，究竟是咋个回事，你给我讲嘛。
阎敬铭：啊，我还忘了鲍大人——那，那我就，这一条，是安徽官员地方百姓联名告你纵兵掳掠，烧杀抢劫，
鲍大人，你的霆军，作战虽勇猛，可这军纪，可真是不大好啊。
鲍 超：哪里有这种事情，分明是诬告，诬陷好人！这——
阎敬铭：人证物证俱在，鲍大人想要分辨可不大容易啊。
鲍 超：他妈的，弟兄们，弟兄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拼命厮杀，上头总是欠粮欠饷，总不能让弟兄们喝西北
风去吧？这种事情，哪个部队没有？
阎敬铭：鲍大人说得对，都有，告状的也多了去了，上头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对吧，但是，如今大战在即，
你鲍大人赌一时之气回了家，万一人家板起脸来和你较个真呢？
鲍 超：这，这他妈是个什么事嘛，嗨！
阎敬铭：还有，这一条，这是你营里兄弟们告的，告你贪污军饷，挪用大量军饷送回四川老家盖了房子，这个事——
鲍 超：胡说胡说，根本就是胡说！我倒是要看看哪个龟儿子吃了豹子胆告我，我，哪个，是哪个告的？
阎敬铭：鲍大人，我刚才正在查你霆军各营账目，上个月的军饷被你挪用三千两白银，派专人运回四川老家，
这个是真的吧？
鲍 超：哎哟，这个，这个事情，阎大人，老哥，我是因为家里修房子，临时用来救个急，大不了，大不了
我之后补上就是了嘛。
阎敬铭：鲍大人，这话要看你怎么说了，要是公事公办，这就叫贪污军饷。你鲍大人如果在军中还好，你又
要请假回家，万一皇上派人到你夔州老家看看，听说你起得大宅子占了夔州半个城，壮丽无比！皇
上要是一生气，再让人查你旧账，鲍大人，按照大清律，贪赃过万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鲍 超：这个，这个，哪里有这么多？我那宅子不算大嘛，这下，这下可说不清楚了。阎大人，老哥，你说
我该怎么办嘛！
阎敬铭：下官只是个粮台总管，唉，其实呀，鲍大人你这三千两的空饷，胡中丞是知道的。
鲍 超：胡中丞怎么说，怎么说嘛？
阎敬铭：胡中丞说，鲍超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眼下又要带兵出征，这三千两银子嘛，我先想办法给他补上，
不能委屈了功臣！
鲍 超：哎哟，还是胡中丞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还是胡大人懂得我啊，胡大人大恩大德，是救苦救难的
观世音菩萨——
阎敬铭：可你又要撂挑子不干，想回家，分明是给胡大人出难题嘛，这让胡大人怎么说呢？
鲍 超：哎，我的好老哥呢，哪个说了一定要回家嘛，有胡大人这样体贴的长官，我鲍超赴汤蹈火，在所不
辞！不就是个多隆阿嘛，老子就认他当统帅，谁英雄谁好汉，咱们战场上见！
阎敬铭：好啊，鲍大人，有你这个态度，那一天的云彩就全散了，你放心，你的事，我和胡大人给你抹平！
鲍 超：多谢阎老哥！
【外面戈什哈喊：“中丞大人归帐！”胡林翼快步走入，鲍超抢上前请安
鲍 超：鲍超参见中丞大人！
胡林翼：春霆啊，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鲍 超：谢大人！（恭敬站立）
胡林翼：春霆，大战在即，我把你们几支人马统归多隆阿指挥，你有什么想法？
鲍 超：鲍超是大人一手栽培起来的，只要是大人一声令下，鲍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林翼：好！师克在和，我就要你这个态度！春霆啊，你来看，（两人走向地图）粤匪为了解安庆城之围，
由伪英王陈玉成纠集捻匪张乐行，龚得树等部人马组成联军，意图会师其太湖守军，为安庆解围。
我军布署，由你春霆之霆军三千七百人扼守小池驿这里。以蒋凝学所部四千人移驻龙家凉亭，这里，
距你营约七里，多隆阿自率所部马步军四千七百人扎守新仓，这里，距你不约二十里，你们三支部
队互为犄角。曾国藩曾大人又调朱品隆，喻吉三所部约七千人为你三人后援，曾大帅豁出老本了，
他为这一仗把护卫他宿松大营的亲兵都抽出来啦。春霆，小池驿位置在潜山，太湖中间，北通潜山
青口驿，西接宿松枫香驿，是皖鄂两省交通要道，也是粤匪攻击的首战之处。战事一开，你部必遭
粤匪捻贼日夜轮番攻击，就看你挡住挡不住了。
鲍 超：大人放心，这样的硬仗鲍超又不是没有打过，我霆军上下，没得贪生怕死的龟儿子。
胡林翼：好！我要你们坚守十日，待粤匪师老兵疲之际，我已预先在潜山县天堂镇，安排了余际昌，金国琛
所部约一万余人，战事一起，他们就从这里，这里，穿山越岭，出潜山之高横岭，仰天庵，突然出
现在粤匪后方，然后居高临下，与你部两下夹击！
鲍 超：大人这一步妙啊，长毛号称二十万，其实军中多半是裹胁而来的百姓，忽然见到背后山上出现一只
大军，粤匪必然溃散！天堂奇兵，了不起 ！不过，粤匪要是知道了大人布置，先派人占领了高横岭，
仰天庵险要之地，那余际昌，金国琛这一万多人就会被全歼于山谷之间。
胡林翼：你说的对，天堂镇余际昌，金国琛这支奇兵，是我这个月来暗中调遣的，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三五
人而已，是吧丹初？
阎敬铭：是，连你鲍大人消息这么灵通的人不也才知道吗？
鲍 超：这样好！这样鲍超打死仗心里有数了。中丞大人，鲍超这就回营布置，择日开拔。
胡林翼：好，拔营之日，我亲自去你部为你鲍将军壮行！
鲍 超：鲍超告退！（急下）
【胡林翼与阎敬铭相视大笑
胡林翼：哈哈，丹初，降服我湘军第一悍将的滋味如何呀？
阎敬铭：一切都在大人预先算计之中，阎敬铭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擦汗）哎呀，这样连蒙带骗的事还真
没有做过，真难受啊。
胡林翼：哈哈，等你官做久就明白了，在我这个位置上，一天不骗人都过不去！知道吗，与长毛作战只用了
我三成精力，剩下七成，都用在和这些自己人斗心眼上了。（发现文件匣打开着）咦，这匣子怎么
没锁，丹初，刚才谁动我这个匣子了？
阎敬铭：刚才，刚才就是朱国华在这里翻看了一回。
胡林翼：（大惊）什么，朱国华翻过我这个匣子？
阎敬铭：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胡林翼：啊，没什么没什么。
阎敬铭：如果大人再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胡林翼：（心不在焉）啊，好，好，你去忙吧。
阎敬铭：是。（下）
【胡林翼若有所思地走动一回
胡林翼：来人！（戈什哈上）
戈什哈：大人有什么吩咐？
胡林翼：传抚标中军来！
戈什哈：嗻！（下）
【胡林翼疾步走几个来回，刘副将上
刘副将：大人，抚标中军刘清听令。
胡林翼：刘副将，方才你见到朱国华朱知府了吗？
刘副将：方才卑职见朱大人出去了。
胡林翼：你马上多派几个人，务必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刘副将：是！（欲下）
胡林翼：慢着，前一阵我教你派人去监视后山那所房子里的人，有什么消息吗？
刘副将：回大人话，那房子里常住有母子三人，有时候有一两个外面人来，朱大人基本上两三天去一次。
胡林翼：好，你亲自带一哨人马去，把那所房子里的人都给我抓来，不许放走一个！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给他令箭）
刘副将：是，卑职马上去办。（急下）
【胡林翼焦虑地在帐内走动
胡林翼：朱国华，朱国华，好你个朱国华！
【帐外戈什哈喊：“报，候补知府朱国华进见！”
【朱国华穿五品官服上
朱国华：朱国华参见中丞大人！
胡林翼：（冷冷地盯着他，许久）朱国华，你瞒得我好苦啊！
朱国华：卑职不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胡林翼：关于我军在天堂镇设埋伏的情报，你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吧？我已经派人去后山那间屋子搜捕了，你
的情报站里，一个人也跑不了！粤匪奸细朱国华，你还想狡辩吗？
朱国华：（从容摘下帽子扔出）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我无话可说。
胡林翼：朱国华，这些年，你骗得我好啊。胡某人一世精明，竟然被你这个粤匪奸细欺骗！我看你精明，能
干，为人正直，从不阿谀奉承，原打算委你以重任的，真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你说
你对得起我吗？
朱国华：（淡淡地）既然是各为其主，也就无所谓对起对不起啦。
胡林翼：无耻！你那个算什么主，啊，算什么主？
朱国华：太平天国。
胡林翼：一群反贼流寇！我就不明白了，你堂堂一个秀才，应该是家道殷实的读书人家，又是候补知府，你，
你怎么会跟这些人扯在一起？
朱国华：国华是秀才不假，早在太平军进入湖南之时，因为一场官司，地方豪强地主勾结官府，上下其手，
害得我家破人亡，国华那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且恨透了这暗无天日的世道！
胡林翼：所以你就投奔了粤匪？
朱国华：是，我还带着太平军一部奔袭岳州，得手后杀光了陷害我一家老小的土豪劣绅，贪赃枉法的狗官，
把他们的头颅拿来祭奠了我那一家屈死的冤魂，从那一天起，我知道，国华这一生，虽死无憾！
胡林翼：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朱国华，原来的名字我已忘了，我喜欢现在这个名字，朱国华很响亮对吧？
胡林翼：说说看，你怎么做上候补知府的？
朱国华：咸丰二年岁末，东王殿下召见了我，听我讲述了履历，派人带着我潜入北京，用两万五千两白银，
买来这个五品候补知府的官位。
胡林翼：原来你这个后补知府是这样买来的呀。
朱国华：这有什么，大人原来的知府名位不也是花钱买来的吗？
胡林翼：胡说，我可是堂堂的两榜进士出身！
朱国华：两榜进士又怎么样？像大人这样一心为国家做事的人，想做官为国家做事，还得花钱去买！可见这
个大清国已经腐败黑暗到何等程度！
胡林翼：（恼羞成怒）那你所谓的太平天国又有什么好？啊，所谓天王以下诸王，不光连一个正经秀才读书
人都没有，一群半文盲，搞一个不三不四的什么拜上帝会，成天靠着装神弄鬼跳大绳，糊弄那些愚
民百姓，这样一群人，你以为会长久吗？粤匪每到一地，捣毁先圣孔孟庙宇，焚烧图书，胡言乱
语什么唯天可称父，其余父子兄弟，一概以兄弟相称，这是要把我中华数千年之礼仪文化人伦，诗
书典籍，一扫而空！这是数千年来所有改朝换代者都不敢做的事情，蒙古人都不敢！就连明末残暴
的悍匪李自成张献忠都不敢如此！粤匪却想借所谓上帝之名，灭绝我数千年中华文化，是可忍孰不
可忍！谁敢灭绝我传统文化就是在与我全中国读书人为敌，与全体中国人为敌！因此必铲之灭之而后快。
朱国华：大人不必太激动，不然又要吐血了。
胡林翼：不要你管！（刘副将上，附耳报告后下）朱国华，后山小屋里住的广西女人是你什么人啊？
朱国华：爱人，妻子。
胡林翼：也是粤匪派来监视你的人吧？他们四个人执械拒捕，已被尽数斩杀！（沉吟良久）朱国华，我念你
跟我多年，赏你个全尸吧。
朱国华：多谢大人，不过不劳大人费心，朱国华宁愿作为一个太平天国的战士，公开死于大人刽子手屠刀之下。
朱国华死而无憾！
胡林翼：事已至此，你还如此顽固不化！
朱国华：时至今日，顽固不化的恐怕是大人你吧。
胡林翼：什么，你说什么？
朱国华：太平天国固然有种种不是，可就这样几个匹夫，金田村振臂一呼，万人响应，从而揭竿而起，入广
西进湖南湖北，最后直捣金陵！大江南北，东南各省响应者不下千万！大人没想想是什么原因吗？
民生涂炭，官逼民反！无论最后太平天国成败与否，我们，我们这些被压迫被摧残最下层人民的反
抗，都是吹响了覆灭满清王朝统治的号角！时至今日，就算再多几个胡林翼曾国藩这样所谓治世能
臣，也绝难挽救这腐朽没落，暗无天日的大清王朝覆灭的命运！朱国华作为一个造反者，很高兴与
这腐败专制无能的朝廷，和你们这些自命读书人的满洲走狗，同归于尽！
胡林翼：住口，住口，住口！来人哪。
【几名戈什哈冲上
胡林翼：拉下去，斩，斩！（扔下令箭）
朱国华：且慢！（撕下官服扔地下。长笑而下）哈哈哈——
【胡林翼呆立于地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