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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咸丰八年十月二十八日（1858年）
地 点：湖南益阳胡林翼家中
【字幕：1858年农历七月二十一，胡林翼母亲病逝于湖北武昌。胡林翼扶灵柩回乡葬母，清廷鉴于
军情紧急，只准了他五个月的丧假
【胡家厢房，油灯下，胡林翼身着粗麻丧服，坐在书案前批写公文。他不停地咳嗽，身体似乎大不如前
【夫人陶琇芝端一碗中药上
胡夫人：大哥，大哥。
胡林翼：夫人，你怎么还没安歇？
胡夫人：药煎好了，大哥快趁热喝了吧。
胡林翼：区区一碗药，让下人们端来就行了嘛，怎么劳动夫人——
胡夫人：下人们劝不动巡抚大人。这药已经热过一次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胡林翼：好，好，我喝！（一饮而尽，又是一阵咳嗽）
胡夫人：夜深了，大哥近来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安歇吧。
胡林翼，嗯，嗯，我把手头这点公事忙完就睡，夫人不必挂念。这几天办这么大一场丧事，你也够累的了，
早点休息吧。
胡夫人：看，晚饭就这一碗白粥，也剩了大半碗，你——
胡林翼：我不饿，你——好，好，我现在就吃了它。
胡夫人：慢着，都凉了，我拿去热一热再喝吧。
胡林翼：也好，也好。（复又坐下提笔）
胡夫人：大哥，一晃我嫁到胡家都有二十七年了吧？
胡林翼：可不是，二十七年了，真快呀。
胡夫人：还记得当年我们新婚的时候，在我父亲两江总督衙门里生活的情形吧？
胡林翼：怎么忘得了呢，没有岳父大人栽培，就没有我胡某人的今日！夫人，我，我亏欠你陶家人太多了啊。
胡夫人：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记得那时，大哥教我读三国演义，读到司马懿说诸葛亮，食少事烦，
焉能长久时，大哥记得自己曾经说什么来着？
胡林翼：我说，诸葛亮也真不会做事，急着赶什么嘛，我要是他，一定先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把身体养好
了才好为国家做事嘛，哈哈，那个时候真是年轻气盛啊。
胡夫人：我倒不觉得年轻气盛有什么不好。
胡林翼：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为国家，为我自己，我都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多吃多好好休养！可是不行
啊，你看，这是给朝廷的奏折，这是写给曾国藩等重臣的书信，还有，前方李续宾，鲍超，彭玉璘，
杨载福等等这些湘军水陆两师大将，数万将士在长江上下与粤匪厮杀苦战，军情瞬息万变！这些公
文书信，一天一时都耽误不起呀，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以诸葛武候的智慧才能，不是他不想歇，
是根本歇不下来呀。（马蹄声）听，在咱益阳胡家湾，深夜马蹄声，一定是又给我送来的军情文书，
夫人请回内院休息吧。
胡夫人：唉，一会儿我把饭热了送来，大哥一定要记得吃东西呀。
胡林翼：一定，一定！
【幕外朱国华声：“启禀大人，京城快使送的折包到了！”胡夫人下
胡林翼：拿进来！
【朱国华捧厚厚的一个折包上
朱国华：大人，这是京师派专人送来的。
胡林翼：这么多，打开，先捡紧要的给我看。
朱国华：是。（打开翻看）这两本厚厚的是什么，啊，朝廷于六月二十三日与英法俄美四国签订的《天津条约》
大人，这——
胡林翼：唉，无非让利赔款而已，打了败仗的国家，自然任人宰割，还有什么好说，你先看吧，看完给我说说。
朱国华：是，这一本是，中俄《瑷珲条约》这个还是第一次听说。
胡林翼：饿狼们都闻到腐肉的味道了，都想撕一块肉，估计没什么好事。
朱国华：大人，这几本是皇上给李续宾本人的圣旨。
胡林翼：拿来，拿来我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十日之内，皇上给李续宾连下七道圣旨催他解救庐州，这真是
在鞭打快牛啊。
朱国华：还有，这几封是胜保弾劾李续宾赴援迟缓的表章。
胡林翼：嗯，胜保身为钦差大臣，又是一味知道招降纳叛，保存实力，如今率部躲在舒城以北的定远，一动
不动，还好意思弹劾浴血奋战的李续宾，真是天良丧尽！
朱国华：可皇上就偏偏听信胜保的胡言乱语，这，这可真是——
【胡林翼拿起一盏灯站在大地图前观看，朱国华见状伏案读条约文本
胡林翼：李续宾所部八千余人，在蕲州遇见曾国藩曾大帅，令朱品隆、唐义训率两营一千人充任曾大帅卫队，
尔后率部进军桐城，十月十三日攻克桐城，之后马不停蹄进攻舒城，十月二十四日攻占舒城，李
续宾了不起啊，进军安徽不过三十二天，便向北深入四五百里，连克四城，真是我湘军第一勇将。
可是攻克四城必然会分兵把守，如今又要进军三河，三河粤匪众多。李续宾现在兵力不满五千，连
日征战，精锐损耗，已成疲弱之师，强弩之未，强弩之未啊。
朱国华：（拍案而起）丧权辱国，无耻之极！
胡林翼：朱国华，怎么了？
朱国华：大人请看，黑龙江将军奕山与沙皇俄国签订《瑷珲条约》，把我国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六十
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划归俄国，乌苏里江以东中国土地划为中俄共管，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呀，
我东南各省之地加起来有多大。
胡林翼：你急什么嘛，朝廷不是没有答应条约，还把奕山治罪了吗？
朱国华：那是俄国人给的压力还不够大！不答应就该有强力反击，以如今之时势，朝廷有反击沙皇俄国的力
量吗？中国最优秀的军队都在东南大地上自相残杀呢！我们有一个腐败无能，丧权辱国的满族朝廷，
还有一个昏庸懦弱，不明事理的皇帝！
胡林翼：朱国华！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在本部院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找死吗？
朱国华：（跪倒）卑职激愤之下，口不择言，请大人恕罪。
胡林翼（叹气）起来吧。朱国华你人很聪明，正值，做事干练，我把你带在身边历练，就是想以后有机会将
委以重任，而做官者的第一要诀，就是谨言慎行，你给我好好记住。
朱国华：多谢大人开恩，卑职记下了。
胡林翼：天津条约，我国赔款多少？
朱国华：英法两国共计赔白银六百万两。
胡林翼：啊，六百万两，六百万两啊，好大一笔，好大一笔钱哪。你先下去吧。
朱国华：是，大人也早点安歇吧。（下）
【朱国华下，胡林翼走到案前，拿起条约文本，内心激荡
【侍女拿稀饭小菜上
侍 女：老爷吃饭吧。
胡林翼：（怒火大发）我不吃，拿走，拿走！
侍 女：老爷，夫人说——
胡林翼：拿走拿走，快滚，滚！
【侍女惊下，胡林翼绕室周转，心思久久不能平静
【远处马蹄声渐进
朱国华：启禀大人。李续宾营中哨官汪铎到了。
胡林翼：传，传，叫他进来！
【朱国华带汪铎上，汪铎连夜驰骋，疲惫不堪
汪 铎：卑职汪铎参见中丞大人！（跪请安）
胡林翼：快快请起，汪铎，你辛苦了，坐，坐，坐下说话。
汪 铎：卑职——
胡林翼：这里是乡下私宅，不必拘礼，坐吧，喝茶。
汪 铎：多谢大人！
胡林翼：汪铎你从哪儿来的？
汪 铎：回大人话——
胡林翼：坐，坐下说。
汪 铎：卑职自武昌城来。
胡林翼：啊，自安徽而湖北，又湖北而湖南，你跑了不少路啊。你家李大人还好吧？
汪 铎：李大人好，李大人让卑职给中丞大人请安。
胡林翼：嗯，你动身时，李大人率领所部驻扎何处？
汪 铎：李大人刚刚攻克舒城，正准备进军三河。
胡林翼：进军三河，他派人留守桐城舒城之后，部下还有多少人马？
汪 铎：五千左右。
胡林翼：那粤匪驻扎三河有多少人？
汪 铎：据查有长毛精锐一万多人，不过——
胡林翼：不过什么？
汪 铎：当时有探马报告，长毛英王陈玉成与忠王李秀成两部人马，正在快速靠近三河，（指地图）陈玉成
从庐江北进金牛镇，庐州长毛守将吴如孝会合援军张乐行部进至西南，李秀成部自东南靠近。
胡林翼：伪忠王与伪英王两军就有十余万人之多，你家李大人部下只有五千人，如此情形之下，怎么还要进
攻三河？你家李大人是怎么想的？
汪 铎：李大人本来是想退守桐城待援，可是，这中间连接两道皇上圣旨，催他进军庐州，所以李大人就，
李大人以为我军会在陈玉成、李秀成两支大军到达以前攻下三河，然后凭险固守。
胡林翼：万一攻不下来呢？自古做大将者决不能心存侥幸！他派你去武昌做什么？
汪 铎：李大人派卑职去武昌，是求官文官制军增派李续宜大人和唐训方大人两部人马驰援三河。
胡林翼：嗯，李续宜是他亲弟弟，所部四千余人驻扎黄冈，离三河不远，加上唐训方部，足有一万多人，自
保是可以了，官制军怎么说，答应了吗?
汪 铎：官制军拿着李大人的求援信对在座的官员们说，李九所向无前，现在军威亦振，哪里有他攻不破的
敌人，难道还少了我们不成？
胡林翼：什么？最后他派援兵了没有？
汪 铎：官制军未派一兵一卒。
胡林翼：嗯，你见李续宜了吗，他怎么说？
汪 铎：卑职见到李续宜大人了，李大人说，没有军令，他也不敢驰援。
胡林翼：李续宜糊涂，混蛋！
汪 铎：我家李大人讲，如果管制军不发援兵，就让卑职来见中丞大人，求大人想想办法。
胡林翼：好，好，我知道了，你连续跑了半个多月，辛苦了，先下去吃饭，睡一觉，天亮后来见我。
汪 铎：是，卑职告退。（汪铎与朱国华下）
【胡林翼强压怒火，绕室而行，越走越快
胡林翼：官文，官文，李续宾一军如果出事，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胡林翼忽感头昏，坐下伏案
【一阵风过，帕首短衣的李续宾一身血痕出现在他眼前
李续宾：大人，大人，中丞大人！
胡林翼：李续宾，迪庵，迪庵？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说话，说话呀！
李续宾：大人，大人，我怕我今生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啊！（大哭）大人哪大人！
【外面马蹄声急驰而来，李续宾隐去
胡林翼：迪庵，迪庵！（惊起）
朱国华：（急上）大人，三河来人了！
胡林翼：三河？快，快，叫他进来。
【一浑身血泥军官上，伏地哭诉
军 官：标下参见大帅！
胡林翼：你，你来自三河，三河怎样？
军 官：大人，三河我军已然全军覆没！
胡林翼：什么？那，那，李续宾呢？他，他——
军 官：李大人阵亡了！
胡林翼：什么，你，你是亲眼所见还是——
军 官：李大人就死在标下身边，尸体也是标下带人埋藏的！
胡林翼：那，那逃出来有多少人？
军 官：二三百人吧，大人，剩下的全完了，全死光了！
胡林翼：啊，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换换衣服，吃口热饭，去吧。
军 官：是，是。（下）
【胡林翼木木的坐在那里
朱国华：大人，大人——
【胡林翼身子一摇，吐出一口鲜血
朱国华：大人，大人，我传郎中来吧。
胡林翼：不必，朱国华，你出去告诉大家，马上收拾东西，天一亮就走，回武昌！
朱国华：是，可是，大人你——
胡林翼：去，快去！（朱国华下）
【胡林翼坐椅子上大口喘气，胡夫人急上
胡夫人：大哥，大哥——
胡林翼：夫人，李续宾战死了。
胡夫人：方才听说了，大哥你——
胡林翼：李续宾死了，我湖北顿失长城，元气丧尽。我用四年纠合的精锐之师，三河一役，覆于一旦，痛心
哪，痛心哪！夫人，我必须马上赶回武汉，收拾残局。
胡夫人：大哥，你母亲刚刚去世，你现在居家丁忧守丧，如今不奉朝廷夺情起复之令，私回武汉，恐怕会被
人议论吧？
胡林翼：唉，李续宾全军覆没，我东南半壁都坍塌了，再让官文主政湖北，只怕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夫人，
你让人预备躺轿，抬我回武汉！
胡夫人：这，你呀，好吧。
胡林翼：（行大礼）家中一切，都拜托夫人了，我在这里，谢谢夫人！
胡夫人：（终于止不住泪大哭）大哥，大哥！你，你要多保重身体呀！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