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场
时 间：前场后一日
地 点：景同前场
【幕启时，郭进正坐在公案前若有所思的喝茶，旺儿站在他身边伺候着
郭 进：什么时候了？
旺 儿：老爷子，刚刚敲过点，酉未一刻了。
郭 进：外头天都该黑了吧？
旺 儿：可不是，冬天嘛，黑的早。老爷子您冷不冷啊，要不要让他们再添个火盆？
郭 进：不用了，咱家心里可热乎着呢，就喜欢闻这监狱里的味儿。
【隐隐传来打人声，审讯者怒吼声，被审者哭喊声
郭 进：这都什么人啊？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没个规矩？
旺 儿：嗨，还不是前朝的一些官儿嘛，惹当今圣上不高兴的，犯过事的。这不都陆陆续续都进来了吗，一朝天子一朝
臣嘛，谁也别想威风一辈子。老爷子，我听说拥戴皇上夺门登基的石亨他们这些人，也官报私仇，借这个机会
塞进来不少跟他们不对付的人，嗐，都什么玩艺儿！
郭 进：这鬼哭狼嚎的是什么人呀？
旺 儿：大学士王文。真他妈没种，才抽了几鞭子就连亲妈都喊出来了，还什么宰相大学士呢，呸！
郭 进：嗯，要比起于谦来可真是差远啦，也就是个狗官吧。
旺 儿：老爷子，我看您这意思，是不是想给于谦行点儿方便哪？
郭 进：嗨嗨嗨，小子，你跟咱家多少年了？
旺 儿：老爷子，有二十多年了。
郭 进：这二十年，我东厂处决的犯人何止千万！忠也罢，奸也罢，好人也罢，坏人也好，你见过咱家给谁行过方便？
旺 儿：那倒也是，还真没有。
郭 进：他们都该死，统统都该死！不光是做官的，那些有钱的，有地的，都该死！我一个都不想让他们活！就喜欢听
他们哭，看他们受折磨，听他们拼命的叫唤，求饶，逼着他们把金银财宝都拿出来，等他们钱掏完了，眼泪哭
干了，咱家就送他们上西天！哈哈哈哈，至于于谦嘛，小子，你见过猫抓老鼠吧？猫抓老鼠不会马上吃，要一
直逗他，耍它，要一直盘他，让它全身的骨头都从硬变软，然后一口下去，这样的肉，最好吃。
旺 儿：老爷子您真厉害！小的真服您了。
【铁栅门响，王化明跑上
王化明：启禀郭大人，卑职把人带到了。
郭 进：嗯，小子，你照咱家吩咐的话给她说过了吗？
王化明：卑职都说了，卑职看她也都明白了，大人不必担心。
郭 进：好，就让他们在这儿见，咱们躲边上听着。走！（带旺儿下）
王化明：遵命，来人呀，带于谦！（下）
【两狱卒扶着于谦上，一狱卒搬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众狱卒下
【铁门声，王化明声音：“进去吧”琼英一身素白，抱孩子怯怯地上
于 谦：是谁呀？
琼 英：爸爸，爸爸是你吗？
于 谦：是琼英，英儿，你，你怎么来了？
琼 英：爸爸，爸爸，爸爸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于 谦：英儿，你怎么会来？
琼 英：爸爸，谁把你打成这样了，疼不疼？（婴儿大哭，琼英忙哄孩子）啊啊，不哭，见到外公了不哭啊。
于 谦：英儿，你，你不是在杭州吗，什么时候到北京的？
琼 英：我也不知道，头几天，有很多官府的人，把咱们于家的人，还有我舅家的人，都抓起来了，有两三百人，有些
亲戚我都没见过，听官府的人讲爸爸在北京犯了谋反大罪，要灭九族，大家都吓坏了，大人孩子都在哭。后来，
有人把我带出来，坐上一条快船，十几个人日夜不挺地轮流划船，那船快得像飞一样，船舱里就我带着孩子，
没人告诉我要去哪儿，我也不敢问，今天中午船靠上岸，又让我坐上一顶小轿，又是几班人替换着飞跑，直到
进了城门，我才知道，我，我到北京了。爸爸，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你怎么让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了呀爸爸？
于 谦：别哭别哭，别吓到孩子。
琼 英：爸爸，你犯了什么罪，咱们家，真的要被灭族，我们，我们都要被杀头吗？
于 谦：这，爸爸也不知道。
琼 英：接我来的那个官儿说，只要爸爸肯给皇上写个认罪书，我们大家就都不会死了，是这样吗，爸爸？
于 谦：英儿，你要相信爸爸，爸爸这一生，无愧于国家，无愧于百姓，也无愧于君王。
琼 英：（看看孩子，掐孩子哭）啊，啊，别哭宝贝，想见见外公是吧，不哭啊。爸爸，这就是你的外孙女，你看她长
得多可爱，抱抱孩子吧。
于 谦：（不抱亦不看）我这身上血腥气太重了，你把孩子抱开一点。
琼 英：是，爸爸。（良久）爸爸说，自己无愧于国家，无愧于百姓和君王，不知道爸爸心里，对我们这些孩子，对妈
妈有没有愧呢？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在外地做官，每隔三年才回一次家，在我和哥哥的印象里，爸爸就
是个模糊的影子，一个传说。爸爸当时是做山西河南两个省的巡抚，听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可我们家却穷的连
肉都吃不起，每年到了夏天，妈妈就会说，你爸爸在山西抗旱灾呢，到了冬天，妈妈会说，你爸爸又要翻过太
行山去河南了，天一热河南就该发水灾了。爸爸忙着帮两省的百姓抗灾，自然就顾不上我们，也顾不上杭州的
爷爷奶奶。哥哥才十三岁爸爸就派他到杭州替爸爸尽孝，家里就剩下八岁的我和妈妈，妈妈常年有喘病，家里
雇不起人，只好让我这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求医看病，买菜做饭。妈妈死的时候爸爸也没回来，丧事也是我一
个人办的。从小到大，英儿没有沾过爸爸这个大忠臣的一点光，享过官家小姐的一点福。可今天却要因为爸爸
的事，要和丈夫女儿一起去死，这公平吗爸爸吧？爸爸，女儿今年才二十八岁，孩子才一岁，女儿不想死，不
想死啊。难道爸爸为了我们也不肯低一低头吗爸爸，啊？
于 谦：行了！做我于谦的女儿，是你命不好。英儿，起来，走，你走，不要再到这个地方来了。
琼 英：爸爸？（良久）是，爸爸，我走，这就走。（走出几步回身跪下叩头）爸爸，你老人家多保重，女儿，女儿不
怨你，女儿不怨你！（急下）
【于谦呆坐许久，猛挺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