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场
时 间：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地 点：高台县城内马家军指挥部
【远处祁连雪山苍凉冷峻
【舞台左侧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灯亮时，数个马家军士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分站四周。马旅长头戴黑皮帽，身穿黑皮袄，挎手枪
马刀，手执马鞭气冲冲地上，数个马家军中下级军官跟上。
马旅长：我不相信，就他一个人，还受了伤，怎么能一连打死咱们三十多个弟兄？你们他奶奶都是干啥吃的？
咹，为啥不趁他换子弹的时候打死他？
军官甲：旅座，他手执双枪，弹无虚发，弟兄们根本挨不上去呀。
马旅长：后来呢？
军官甲：后来他没子弹了，就冲自己左胸打了一枪。
马旅长：确定就是共产党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吗?
军官甲：已经让人辨认过了，就是董振堂本人。
马旅长：嗯，还有一个大头目呢？他们的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找着没有？
军官乙：找着了，杨克明带着几个人和我们打巷战，身上中了四五枪还不死，后来让弟兄们冲上去乱刀砍死了。
马旅长：嗯，好，红军的大头脑们都是硬梆人！厉害！派上几个人去，把董振堂、杨克明的头割下来，马主席
要送到南京去呢，马上就办!
军官甲：是。
马旅长：一个小小的高台城，两千多个又冻又饿没有弹药补给的红军，其中还有不少是娃娃，女人。就凭着大
刀、石头，还有木棒、开水，足足抵抗了我军三万多人九天九夜！还死伤了我，四千多弟兄。要是他
们人再多些，弹药足些，谁能打得过？共产党厉害呀。这一次一定要斩草除根呢。尕娃们，给我把话
传下去，高台县的百姓，有敢窝藏红军的，与红军同罪！
众军官：是！
马旅长：另外，你们带上人给我挨家挨户的搜，不准放走一个红军，听下了没有？
众军官：是！（马旅长一摆手，众军官敬礼下）
【一士兵报告
士 兵：报告旅长，高台县民团团总求见。
马旅长：（奸笑）正等他呢，有请！
士 兵：是，有请王团总！
【王进德小心翼翼上
马旅长：王团总，你个老滑头，我听说你让你保安团的人，把住在你家和县政府的七百多名红军伤兵都保护下
来了，不让尕娃们进去杀，你和红军亲的很哪。
王进德：嘿嘿，马旅长我哪儿有那么大胆子，是马县长，马县长不让杀，马县长说，人家红军进了城也没杀咱
们嘛，为啥要斩尽杀绝呢。再说那些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娃娃，懂个啥嘛，都是让共产党煽动起来的庄
稼人，杀了也没啥意思。
马旅长：嗯，你和马县长喜欢共产党你们留下好了，小心别再把伤养好了，再共你们的婆娘娃娃！
王进德：嘿嘿，那哪能呢。（替马旅长掸身上土，马旅长挥手让士兵下）
马旅长：说，找我啥事？
王进德：嘿嘿，也没啥事，马旅长，你说，我让民团打开城门，迎接贵军入城，是不是也算个功劳啊？
马旅长：嗯，有功，有大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王团总，当初是谁把红军放进城的呢？
王进德：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呀。马旅长，贵军入城以后，我还送了一百只羊，两千斤面给贵军官兵，这——
马旅长：这点东西算个啥，我听说两千八百件红军的棉衣都是你铺子里拿出来的布和棉花做的，王团总，这可
是通共之罪呀。
王进德：不，不是我，是红军自已拿的，我让红军关起来啥事都不知道呀。（见马旅长不理他，小心翼翼地）
马旅长，我，我听说我儿子王，王全福关在你这儿？
马旅长：嗯，有这么个人，头上挨了一刀，命大没死，我听说是你儿子，还想呢，王团总是个体面的人嘛，咋
还有个共产党儿子呢，不是吧？
王进德：那，那就是我儿子！这娃娃，一向在兰州念书，乖乖的一个娃，后来不知道听了啥人的话，跟上红军
胡闹开了，其实这娃啥都不懂，就是念书把脑子念坏了——
马旅长：（冷冷地拿起桌子上卷宗）王均，二十五岁，高台县人，共匪红五军四十五团，正营职宣传科长，啊
砸咂砸，王团总，你儿子在红军里头是个人物咧。（一摔卷宗）我们马主席有命令呢，红军被俘，连
以上军官，要么就地处决，要么押到青海砍头，王团总，你要那一个呢？
王进德：马旅长，马旅长，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王家三代单传，我今年都五十五了，养下四个娃就活了这
么一个独苗苗，他要死了，我，我王家就绝了后了呀，我，我求你，求你老人家帮帮我吧，马旅长大
恩大德，王某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啊。
马旅长：哼，你说的轻巧！（伸出手掌）我要帮你，要担天大的责任呢，红口白牙光说可不行！（王进德放一
根金条在他手里）这是啥，金条？
王进德：十两的大条子。
马旅长：嗯，王团总，轻了些，好事成双嘛。（王进德迟疑一下，又拿出一根）哈哈哈，王团总啊，人都说高
台人啬皮嘛，还是要看给谁花呢对吧，你孝顺啊。（收起金条）不过话先说清楚，娃要想活着出去，
要写一个悔过书，声明退出共产党，要不然我也不好向上头交代啊。
王进德：一定一定，我一定让他写，不让你马旅长为难！
马旅长：来人，把那个叫王均的共产娃押上来！王团总，你们爷父们好好说！（下）
王进德：多谢马旅长，多谢马旅长！
【王均头上包绷带，浑身带伤，被两个马家军士兵带上，重重地摔在地上，王进德心里难受，但决定还
是先吓唬一下王均
王 均：爹，你咋来了？
王进德：你，头上的伤重不重？
王 均：可惜呀，没死了。
王进德：你——你骗得我好苦啊！你说你，好好不念书，胡闹啥呢，啊？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挣下钱，结果供
了个共产党！现在好，家产败了，你高兴了吧？当共产党要杀头呢！你，你死到临头了！
王 均：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嘛。
王进德：你，你还嘴硬！马家军可凶得狠！刚才，刚才我从街上过来，亲眼看见那个尕丫头陈巧灵，就是穿你
大衣的那个，你的那个同志，让马家军活活钉死在槐树上了，听说就是嘴硬，你呀！
王 均：（许久，缓缓地）牺牲了，都牺牲了，军长牺牲了，政治部杨主任也牺牲了，巧灵，很多很多朝夕相
处亲爱的战友也都牺牲了，看来，我也该去跟他们集合了，爹，你回去吧。
王进德：啥，你，你这娃咋这么糊涂，啊，你，你就想把你爹的心伤死呢吗，啊？我，我咋有你这么个忤逆不
孝的儿子呀，我这是造了啥孽呀，我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么大家业，供你念书，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为
我王家光宗耀祖，可你，你看你干的这是个啥事嘛，天哪。
王 均：爹，你别哭了，我走到今天，要怪你呀。
王进德：啥，怪我？
王 均：是呀爹，你要想让我继承家业，做个浑浑噩噩的财主，你就不该送我出去，供我读书。走出家门，我
看到了太多太多中国人的苦难，看到了太多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读书让我思考，为什么中国这么穷，
这么弱，中国老百姓为什么活的这么苦，这么穷。如今东北三省的大好河山已经沦落于日本帝国主义
手中，而国内以蒋介石为首的新老军阀还在为了个人利益争地盘，打内战！咱们中国已经弱到不能再
弱的程度，老百姓已经苦到不能再苦的境地。
王进德：唉，啥时候了，你说这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事干啥，这跟你又有啥关系嘛！
王 均：我是中国人，中国的读书人，怎么跟我没关系。
王进德：我可告诉你，你犯的可是杀头的死罪！
王 均：我知道，加入共产党的那一天我就知道。
王进德：儿啊，再别犟了，马旅长答应了，只要你写个悔过书，声明退出共产党，你就能跟爹回家，全福啊，
爹求你了，写上一个吧，写了就能回家了，你看看爹都五十五了，头发都白了，就你一个儿子，你就
算心疼爹行不行？
王 均：爹，对不起，我，我真的做不到。
王进德：为，为啥呀？不就写一张纸吗？
王 均：我们共产党人，把信仰看得比生命重要，如果失去了信仰，我要这行尸走肉一般的身躯有什么用？来
人啊，送我回牢房！
王进德：慢着，慢着，儿啊，儿啊咱们再商量，再商量！
马旅长：（急上）再商量个啥呢？我看这娃是铁了心要干共产党呢，留下就是个祸害！带上走。
【王均被拖下，王进德哭天抢地
王进德：儿子，儿子呀，你咋就这么犟这么犟呀，马旅长马旅长，我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呀，天哪，天哪！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