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时 间：1276年某日上午
地 点：钓鱼城合州州衙大堂
【合州州衙在钓鱼城最高处，是钓鱼城中最富丽堂皇的建筑。
大堂之上有三个大字“合州衙”。大堂左右两侧，立着几面红底金字的方形水牌，上面分别写着“大宋利
东路安抚使司”“大宋御前诸军都统制”，“兴元府驻扎”“大宋合州州衙正堂”等，可见此州衙现在已
经成为钓鱼城军政合一的战时指挥部。此时大堂正中焚起香案，张珏穿公服率领杨獬、王立等文武官员，
正装肃立，迎接来自临安的天子使者
【鼓乐声中，礼炮三声，礼赞生高喊：“天使驾到！”内宦高忠捧圣旨昂然上，立于香案之后，礼赞生喊：
“拜！”张珏率众跪下：“臣等恭请皇帝圣安！”
高 忠：皇帝安好！（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利东路安抚使禁军兴戎司都统制，合州知州张珏，德能
服众，功勋卓著，着加检校少保衙，任四川制置副使，知重庆府，制下之日，即刻赴任，钦此！
张 珏：臣张珏遵旨，谢恩！（叩头后立起，双手接了圣旨，众文武立起）诸位，军情紧急，请大家先各回驻处，
其它详情，待明日再议！
众文武：呵！（行礼下）
张 珏：杨獬杨参议，统制王立请留步。
二 人：是。
【侍从们搬上四把椅子及茶几
张 珏：高天使请上座！
高 忠：（如同换了个人似的，胁肩谄笑）哎呦，这可不敢当，咱家在宫里不过是个做粗活的內侍，怎么敢跟你张
大人平起平坐。
张 珏：高天使如今是钦差大人，正该上坐。（张珏示意杨王二人也坐）
高 忠：哟，是吗，哎呦，那我就坐了，嘿嘿，这怎么话说呢。
张 珏：高天使自临安一路到我合州，山高路远，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啊？
高 忠：这可不假，我带两个伴当，扮作商贩，一路之上，可吃了不少苦，还遇上两回蒙古人，哎哟，差点把咱家
魂都吓丢了，还好，钱能神通，也能买通恶鬼，好不容易才到了你这钓鱼城，不过到是到了，身上一百多
两银子也花光啦，这回去的盘缠还要请大人赏赐呢。
张 珏：这个自然，请天使无需担心。
高 忠：哎哟，那咱家在这儿先谢谢张大人了。
张 珏：高天使不必客气。我们这些人，困守城中，外面消息知道的不多，不过前一向有人传言，蒙古兵已经兵临
临安城下，朝廷太皇太后和官家已经举国降了蒙古人，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高 忠：唉，真的，我这儿不正是要说给张大人听嘛。
张 珏：噢，愿闻其详，请讲。
高 忠：上一年的十二月，蒙古人三路大军就已经到了临安附近了，朝廷连派几拨大臣前去议和都没谈成，小娘养
的蒙古是一心要亡我大宋啊。到了二月初，蒙古兵都到了临安城下了，这个时候临安城里全乱了套了，那
些个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官儿们，全他妈跑了个不见影儿，宫里也乱了。那些平日里捞够了钱的王八蛋
们，也都溜了，就剩下咱们这些平日不遭人待见的下人还傻不愣登在那儿呆着，咱们没钱也没去处呀不是。
二月初二吧，对，龙抬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把我叫去了，我进宫一看哪，那个惨哟，小皇帝还不到四岁，
路还不会走呢，全皇后抱着他一个劲儿的哭，太皇太后脸色也不好看，她老人家给我说啊，高忠哪，别人
都跑了你咋没跑呀，我说，都跑了谁伺候您哪，老太太说，还是你好，叫高忠可真是忠啊，这么着，你替
咱家到四川走一趟吧。咱这人胆小，长这么大没出过临安城，本来不想答应，后来一想，咱好歹吃了老赵
家几十年饭了，今天最后尽一回忠吧。老太后写好了圣旨交给了我，又当面吩咐说，你告诉四川张珏，以
后四川方面的事就全交给他，由他一人做主了。上个月太皇太后打发丞相陆秀夫，护着先皇的两个儿子益
王和广王去了两广，准备在那儿另立朝廷，保存我大宋的一点社稷血脉，张大人在四川如果干得好呢，可
派人接二王入川，保我大宋江山不亡。老太太说着哭着，那情形啊，石头也得落泪啊。
张 珏：（立起拱手）罪臣张珏谨遵圣命！
王 立：后来呢？
高 忠：后来，我就走了，听说呀，二月五日蒙古人就开进了临安城，三百年的大宋朝，就这么完了，真是可惜呀。
张 珏：请高天使先下去歇息，好好养上几天，下官再送高天使回去。
高 忠：别，别，太皇太后的圣旨咱家传到了，咱家也算对得起老赵官家了，接下来咱得为自个儿打算啦。张大人，
我瞧你这儿成天让蒙古人围的像个铁桶似的，咱家还是早点上路为好。
张 珏：这个，也好。
高 忠：多谢张大人，张大人你许给咱家的盘缠银两——
张 珏：这个请天使放心，下官自然不会慢待了天使。
杨 獬：高天使还要回临安吗？
高 忠：临安都让蒙古人占了，我回那儿干什么去呀。咱家盘算好了，离了四川就直奔大都城。
张 珏：怎么，是蒙古人的大都城吗？
高 忠：对呀，咱家要赶在临安皇宫里的哪些巧嘴花喜鹊们之前到了大都，说不定还能在忽必烈大皇帝的宫里某上
一份好差事呢。
王 立：你，你这不是认贼做父，汉奸吗？
高 忠：我这叫有奶便是娘！我怎么汉奸了，大宋朝好，可是亡了呀，咱们这种人，就是皇帝身边的虫！总的找个
皇帝来伺候着不是吗？如今普天之下只剩下蒙古大元皇帝一个人了，我不投他，投了你养活得起吗？忠臣
孝子那是那班读书的臣子们讲的，咱们这种人，就想混个三餐两倒，轮得上咱们叫汉奸吗？
张 珏：高天使，下官这里给你多带些金银，你不如回家做个自由自在人也好啊。
高 忠：唉，我倒是想回家了，可你想想，像咱这样的残疾回到乡下，人家还不拿咱当猴看哪，回不去喽。张大人，
你最好今晚就送我走。
张 珏：好，好，遵命，高天使这边请。（高忠下）
王 立：呸，什么玩意儿，做汉奸还做的理直气壮！
张 珏：唉，一个宦官，跋涉千里，担惊受怕，一路辛苦地把大宋太皇太后的圣旨送到，才为自己谋出路。比起那
些平日里高官厚禄，满口忠义，关键时刻贪生怕死，卖身投靠，出卖同袍，转眼就帮助蒙古人攻打自己的
城池，残害百姓的败类强多啦。
杨 獬：可不是，这个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忠信之人哪。
张 珏：不说他了，二位请坐，咱们商量一下今后之事。
杨 獬：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重庆赴任？
张 珏：军情似火，我想把这里的事交代清楚了马上就走，重庆那边也是危在旦夕啊。
杨 獬：这道圣旨如果早来一年，大人主持四川军政，还是大有可为啊，如今，恐怕是晚了啊。
张 珏：国家已然如此，无论如何，咱们做臣子的尽心尽力去做好就是了。
杨 獬：大人去了重庆，这钓鱼城守将一职大人准备委派给谁呢？
张 珏：论资历品级应该由你杨獬大人接手才对。
杨 獬：不行，卑职老了，又不能打仗，万万使不得。
张 珏：是啊，你看王立如何？
王 立：不成大人，末将可不是做主将的料，光来往公文就烦死人了。
杨 獬：卑职以为王将军可以！王立啊，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上下公文，你就放心接手一心打仗守城就是了。
王 立：大人，末将识字不多，做事鲁莽，恐怕难但此重任。
张 珏：坐，坐，都坐下说，王立啊，你是我兴戎军的子弟，是我和杨大人看着长大的，你作战勇敢，是一员虎将，
尤其难得的是你奉母至孝！，是个有名的大孝子，有道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如今国难当头，正要有你这
样一位有胆识，有担当的大将做这钓鱼城的主将，我才能放心啊。（立起，郑重行礼）王将军，钓鱼城一
十八万军民，张珏就全托付给你了。
王 立：大人，大人不敢当，真是折杀末将了。
张 珏：城防攻守，由你一力承当，至于这文事嘛，有杨参议官这样老成的读书人辅佐你，你可以放心！
杨 獬：卑职万死不辞！王将军啊，在国家残破，大敌当前之即。你来做这主将，可没有什么功名富贵，只是一份
责任担当而已，张大人信任你，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王 立：这，这个，既然二位老大人都这么说，那王立就把这一百多斤放在这钓鱼城了，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张 珏：好，咱们一言为定，明日一早，击鼓召集满城文武官员，正式移交川东安抚使，兴戎司諸统制，合州知州剑印。
王 立：大人，这个，带兵打仗末将不怕，只是做了合州知州是要坐堂问案子的，这个末将可干不来啊、
张 珏：嗯，这倒是个事情，不过不怕，学嘛，眼下正好有个案子，本帅坐堂上问，你在一边学，如何呀？
王 立：这个——
张 珏：（示意他俩公案坐两侧，自己正坐公案后击惊堂木）来人呀？升堂！
【堂下诸军齐喊：“升堂！威武——”八个旗牌上堂分立两厢，有人为杨獬放一张书案，奉上笔墨记录
张 珏：（又拍惊堂）来人啊，带奸细！
众旗牌：带奸细！
【很快，两个兵丁押着李娟上，跪在案前
兵 丁：跪下！
王 立：（情不自禁起）启禀大人，这女子是，是我家厨娘——
众旗牌：威武——
张 珏：（拍惊木堂）来人，传我将令，公堂之上，一概不得喧哗！
众 人：呵！
【杨獬示意王立闭嘴坐下
张 珏：下跪女子，姓甚名谁？
李 娟：小女子叫王娟。
张 珏：大胆！再敢说谎，左右大刑伺候！
众 人：呵！（有人当堂扔下刑具）
李 娟：大人恕罪，小女子不敢了，小女子姓李，名叫李娟。
张 珏：好一个李娟，你是何方人氏，做何营生？
李 娟：小女子系河北人氏，现在王将军家做厨娘。
张 珏：你是从何处来我钓鱼城的？
李 娟：在泸州城破，被大宋军带入钓鱼城的。
张 珏：你在泸州城原来做何营生，可有丈夫家人？
李 娟：这个——
众 人：威武——
张 珏：讲！（一拍惊木堂）
李 娟：回大人话，小女子系泸州城蒙古千户熊耳之妻。
张 珏：哼哼，好一个大胆刁妇，本帅问你，你娘家是什么门户人家？
李 娟：父母早忘，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张 珏：你兄长有是何人？
李 娟：家兄，家兄——
众 人：威武——
张 珏：从实招来！
李 娟：是，小女子家兄是蒙古安西王相，西川安抚副使李德辉。
张 珏：哼，好一个安西王相之妹，蒙古千户之妻！大胆李娟，你混入我钓鱼城中，意欲何为？
李 娟：回大人，乱军之中，丈夫儿女均死于非命，小女子也是遭人裹挟，并非愿意！
张 珏：好一个遭人裹挟，并非愿意！看你数日之前，在护国门前开弓放箭的身手，可不是个柔弱之辈呀。李娟，
不管你来我钓鱼城是否出于本心，军情危急，本帅留你不得！来人呀，传刽子手！
众 人：呵，传刽子手！
张 珏：李娟，你还有什么话讲？
李 娟：小女子只是命苦罢了，乱世之中本来做人不易。求大人念小女子无辜遭此大难，赏小女子一个全尸吧。
张 珏：这个，好吧，念你是一个女子，本帅就赏你一个全尸。
李 娟：多谢大人。
张 珏：来人！
众 人：呵！
王 立：且慢！
众 人：威武——
王 立：大人，末将王立该死，愿与李娟一同领罪，求大人处罚！
张 珏：大胆王立，你有何罪？
王 立：末将在泸州城中，见这女子薄有姿色，纵兵抢来，犯强抢民女之罪，抢入钓鱼城后，末将又与这女子同床
共枕，犯下通敌之罪，求大人惩处！
张 珏：这，与女子同床共枕，倒也不是什么通敌之罪。
王 立：既然不是通敌之罪，那这李娟就不是敌人奸细，大人为何一意将她处死？这可不是大人平日做事风格。
张 珏：危急时刻，宁枉勿纵，本帅不能为钓鱼城留下祸根！
王 立：大人怎么知道这女子一定就是祸根？前几日在城墙之上，不是她用弓箭抵挡，护国门差点就被蒙古兵攻破！
张 珏：大胆王立，你敢咆哮公堂？
王 立：末将不敢，这女子是王立带入钓鱼城的，末将求大人将王立与这女子一同治罪！
张 珏：王立，你敢要挟本帅，你当本帅真的杀不了你吗？
王 立：末将不敢！
李 娟：王立，王立，你怎么这么傻，为我这样一个贱女子，你犯不上，犯不上啊。
王 立：娟妹妹，为兄知道你不是坏女人，你是王立此生遇到的最好最好的女人（放手抱住她）放心，大宋张珏大
人的公堂，不会有冤死的好人！
李 娟：哥哥，兄长！有你这份心，娟儿就是此刻死了也是值得的！（抱住王立大哭）
杨 獬：大人，先退堂吧。（张珏无奈点头）退堂！
众 人：威武——（退下）
【张珏看看堂下拥在一起的一对苦命鸳鸯，摇头叹息下，杨獬跟下
王 立：妹子，你，你当初怎么不跟我讲实话？
李 娟：哥哥，妹子本来要说实话的，又怕，又怕——
王 立：从今往后，你什么也不用怕，大不了一起死，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杨獬上。尴尬咳两声
杨 獬：奉张大人均令。李娟赦其不死，着在州衙单独关押，以待后命。
王 立：啊，多谢大人！
李 娟：多谢杨叔叔求情之恩。
杨 獬：（面无表情）大人有话，李娟关押之地，由杨獬监管，守将王立不得擅自探望，否则定斩不饶！
王 立：末将尊令！
——切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