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李铭贵与饰岛村的演员两人表演极尽夸张戏弄
［四名女演员在伴歌舞伎表演
李铭贵：岛村队长！
岛 村：李大哥！
李铭贵：亲人哪！
岛 村：我的朋友！（两人紧紧拥抱）
李铭贵：你们为了龙山村的和平和安宁，有六位士兵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我代表龙山村的乡亲们，表示深深的哀痛。
岛 村：李大哥，你为了维持中日和平的大局，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为你痛心！
李铭贵：虽然我失去了儿子，我不悲伤。
岛 村：我失去了六位战友，我不难过。
李铭贵：让我们把账记在一小撮破坏中日友好的坏人身上。
岛 村：让我们把仇恨记在日本军阀的头上！
二 人：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
李铭贵：为了建设一个和谐社会。
岛 村：为了中日友好的大局。
二 人：让我们共同努力吧！（二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李铭贵：岛村队长！
岛 村：李大哥！（二人紧紧握手）
李铭贵：朋友！
岛 村：朋友！（激昂音乐推起）
［音乐中，二人夸张造型，导演鼓掌与岛村上
导 演：好，好，演的很好，岛村先生，你看好吗？
岛 村：我觉得这样排很不好。
导 演：噢，为什么呢？
岛 村：不符合人物心理嘛，他们两个，一个日本人，一个中国人，在一场战争中，一个失去了六位士兵，一个失去了 唯一的爱子，他们
怎么可能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大话一边紧紧拥抱呢？这，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李铭贵：岛村先生说的好，看不出还真是个懂戏的人。
岛 村：承蒙夸奖。导演女士，我记得你这段戏从前剧本不是这样写的，怎么改成这个样子了呢？
导 演：过去，岛村先生，过去那个剧本是反映抗战的，当然不用这样写，现在咱们不是要搞一个中日友好歌颂和平的戏吗，那这段戏就……
岛 村：那怕什么，歌颂日中和平友谊是对的，可不能一开头就都和平都友谊嘛，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戏剧性？
李铭贵：说的好，你是一位真正懂戏的行家！
岛 村：导演女士，我的意见呢，我们还按过去的剧本先排下去，有什么问题呢，我们再一起讨论，共同解决，你看好不好？
李铭贵：好，很好，我非常赞成！岛村先生，你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导 演：那，既然岛村先生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试试往下排吧。
岛 村：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导演女士考虑一下。
导 演：岛村先生，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
岛 村：今天可不可以让我来扮演戏里头的岛村队长，让我也过一过学演戏的瘾。
李铭贵：好啊，岛村先生日本人来演日本人一定更真实。
李学范：哈，这下我们可有个真鬼子了。
导 演：这，这怕不行吧。
李铭贵：行，有啥不行的，人家掏钱了玩玩票还不行吗？
导 演：你—— 我是说，岛村先生不熟悉台词。
李铭贵：不怕，有剧本嘛，岛村先生认得中国字吗？
岛 村：认识不多。
李铭贵：那就行，给，这是剧本。
岛 村：导演女士，你看——
导 演：既然岛村先生热情这么高，我们就试试吧。
岛 村：我先熟悉一下台词，第五场，景，漫天雪花，舞台正中有一面巨大的日本国旗，（看）旗在那里？
导 演：嗳，道具，把日本旗挂下来！（一面巨大而粗糙的日本旗悬下来）
岛 村：导演，这日本旗也太，太那个了吧。
导 演：岛村先生，这是替代品，剧院穷，先将就了吧。
岛 村：李铭贵跪在雪地里，他为什么要跪？啊，对，他儿子杀了日本兵，他来谢罪，明白，岛村队长上，这里就是我的词了，
对吧？念在你李保长对皇军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们这一次，还把你儿子的尸体还给你，以示皇军宽大，不过，
限你在十天之内，给皇军送来三万斤军粮，十个花姑娘。（不解抬头）要花姑娘干什么，耍流氓吗？
导 演：这个，也不能这么说，花姑娘就是护士，女护士。
岛 村：那就叫护士嘛，你听明白了吗？嗯，这词不难嘛，我能演。
导 演：那好啊，来，第五场连排，开始，走。
［有人为岛村戴上战斗帽，递上军刀，岛村入戏，李铭贵跪在地上
岛 村：李保长，你儿子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他用一颗地雷竟然炸死了六名皇军，这是非常不能令人容忍的！我本来应该马上集合
队伍，血洗龙山村为我的部下报仇雪恨！不过念在你李保长对皇军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们这一次，还把你儿子的
尸体还给你，以示皇军宽大，不过，限你在十天之内，给皇军送来三万斤军粮，十个，女护士，你听明白了吗？
李铭贵：是，一定照办！
［岛村挥手带士兵下，李铭贵捧起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
李铭贵：李学范，你这个逆子，逆子！起来呀，再起来和你爹吵，和你爹嚷，再骂他汉奸亡国奴呀。你抗日，你爱国，可你死啦，死啦！
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
导 演：不对，怎么老词儿又出来了，说新词！
李铭贵：孙子唉！让你去保护皇军你咋把自个儿的命搭上啦？你让爹说你啥好呢，连个烈士都没处去评呀。真是孽障！我是三十多岁上才
有你这个儿呀，打小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法儿去给你搞，不缺吃不少穿你是在蜜罐里
长大的呀。我李铭贵怎么对不起你了，啊？
导 演：什么乱七八糟的？李铭贵！怎么怎么了你？不是说好了吗，捣什么乱你？
李铭贵：对不起你了，啊？可你呢，越长大是越不听话，我说让你在家呆着，你非要出去念书，为了送回你的尸体，那个岛村小鬼子，他
和我在大雪地里足足喝了四个钟头的酒！陪尽了笑脸，说足了好话，一千块叮当乱响的现大洋交出去，他都不要，才换回你这个
逆子的身体，你说，现在你回来还有什么用，啊？这房、这地、这作坊，我老李家传了四代人在我手上断了呀你这个逆子！现在
我要把它都捐出去支持皇军抗日救国。这还没完，我还要给皇军 筹集三万斤粮食，还要，还要给炮楼里送去十个女护士。------
-我到哪去找十个女护士，我……我准备把我老婆也送去。
［导演生气将剧本扔地上。
李铭贵：娘的这小鬼子可真不是东西，我可也真尝到亡国奴的滋味了，你说，如今让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悲怆而高昂的锁呐声起，大院里立起两只巨大的黑白纸蟒
［村人们低着头一排排来吊唁学范
［李铭贵穿一件皮袄站到高处
李铭贵：乡亲们，乡亲们！我李铭贵没了个儿子，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我，我谢谢大家了！
众村民：没啥，应该的，东家，你多保重，应该呢。
李铭贵：乡亲们，在咱龙山村，我李铭贵是第一个主张维持的，为啥呢，是我李铭贵生来就践，就膝盖头子软，爱给人当奴才，喜欢让人
骂汉奸？不，是因为皇军给了我房子给了我地。我有房子有地有钱，放不下！唉，热炕头上坐久了，把人的骨气和血性都坐没了，
都忘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爷儿们该咋活着了。如今，儿子死了，我也醒了，龙山村的老少爷儿们，我儿子说的对，强盗进门了，叩
头不是办法，咱得拿起武器来和鬼子干呀！乡亲们，今后在龙山村，谁要是再给鬼子维持谁就是我李铭贵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李
铭贵从今天起要带头抗日了！我要抗日了！我要抗日了！
众演员：（起哄的）好啊，我跟你抗了，抗了！算我一个。
导 演：（在幕后，生气的）你们几个瞎嚷嚷什么？这段戏不是已经改了吗？演新改的，秀才爷，快上，该你了。
秀才爷：李，啊，李保长，我，我则以为不然。
李铭贵：（冷冷的）秀才爷有什么话要说？（之后不顾演戏死死盯着他）
秀才爷：我们都是些平头百姓嘛，不给人家日本人当顺民要当啥呢？打仗那是官家的事，日本人手里有枪有炮，连阎锡山阎主席的兵都挡
不住，让我们这些庄稼汉赤手空拳的咋个挡法？还是讲中日友好和平相处好啊。
导 演：（在幕后）群众，群众说话！
众演员：（面无表情，如念经般）秀才爷说的好着呢，秀才爷说的对着呢。
秀才爷：再说了，据我所知，东洋人乃是秦始皇时方士徐福，率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奉了秦始皇之命，乘船出海，寻找长生不老之药，没
找到不敢回到中原，漂流到东瀛安了家。算来也是我中华一脉，那日本人和我们一样，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同文同种，简单说我
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哪。
导 演：挺好，往下说！
秀才爷：我，我记不住词了，什么来着？反正夸日本人好呗。
众演员：汉奸汉奸汉奸汉奸。
李铭贵：你说，你说，日本人咋好了！
秀才爷：日本，日本都挺好啊，日本人民勤劳勇敢，对吧？日本的大米，香！日本的电器，多好使啊，对不对？还有，对了，车！车到山
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对不对？日本人多能耐啊！整个儿国土面积没咱甘肃大，自然条件更差。可人家牛啊！人家现在是
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按资本主义的理论讲，世界上受益最多的行当就是战争和掠夺，瞧人家日本人，先扛着枪来占了大半个中国，
愣给咱们玩出个八年抗战！后来投降了没几年功夫吧，人家挟着皮包又回来了，煤炭、矿石，木材见啥买啥，买回去用不了倒海
里存着，日本人厉害呀！不服不行啊。
众演员：汉奸汉奸汉奸汉奸。
秀才爷：冲我喊什么呀？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们好，你们不也为五百万在这儿陪人家日本人玩吗？
导 演：好了好了，这一段就到这儿吧，大伙儿先休息一会儿。
［岛村鼓掌上
岛 村：好啊，很好，方才这位老先生表演的很精彩，大有旧式中国文人的风采，我就喜欢这样一类的人，可惜，现在我们日中两国这样
精通旧学的老先生都不多见啦。（李铭贵重哼一声）台词也很有意思，我们日中两国同文同种，很有可能来自一个祖先，这太好
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歌颂日中友谊源远流长，共存共荣的伟大理想嘛，很好，很好。
李铭贵：你钱挣糊涂了。你狗日的还会演戏吗？
秀才爷：你才糊涂呢？我这叫曲线救国。告诉你，要是真能让我杀人，老子第一个先杀的肯定是日本人。
导 演：秀才，胡说什么呢？外宾还在呢？
秀才爷：不就是个日本人嘛？我奶奶当年在河北……哼！
岛 村：有一点。这位李先生李保长的行为我不能理解。
李铭贵：为什么？
岛 村：我认为他不诚实。
李铭贵：什么？
岛 村：你看，这个戏的开头是龙山村的乡亲们迎接日本军队，大家在一起联欢，关系很好对吧？日本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龙山村的
事对不对，这个，这个李学范却要闹事，造了一颗大地雷，一下子炸死了六个日本兵，这，这是很凶残的犯罪呀，对不对，照常
理讲日本军队一定要报复的，对不对，可是日本军队宽宏大量，原谅了这样可怕的罪行，接受了他爸爸李保长的谢罪，维护了日
中友好和平的大好局面，对不对，可这位李保长不感激日本军队的宽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回来就鼓动大家抗击日本军队，
导 演：嗯，嗯，岛村先生这么讲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也很受启发，很受启发。
李铭贵：（大怒）放你妈的屁！
导 演：哎，你怎么骂人呢？
李铭贵：骂你咋了？老子杀人的心都有了！你就活脱儿是一个女汉奸！
导 演：老李，请你克制一点，这儿有外宾呢。
李铭贵：我没法克制！你，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咋就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呢？你口口声声五百万，五百万，五百万咋了？五百万就
把我们全卖啦？你卖的可够贱的。可现在这个戏是什么，是胆大包天的剧院，胆大包天的导演！他们为了钱敢把先人都卖了！我
告诉你，这个戏，我不演了，我，要和你离婚！
导 演：你，李铭贵，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我怎么啦，我是烧了圆明园还是当了汪精卫啦？上纲上线的搞文化大革命啊！有本事你搞五
百万来呀，怎么啦，不输江山不死人，不就是个戏吗，活那么累干什么？你爱干不干，剧院又不是我家的，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岛 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两位为难了，请千万不要生气好吗。真对不起啦。说真话，我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对过去的那
场战争我也了解的不多，资助你们排这个戏目的就是为了增进中日友谊。
（众人冷场，尴尬
会 计：来，来，弟兄们，发钱了，发钱了！排练补助，高温补贴，每人一千块，快来领吧。 （给大家发钱••••
［秀才爷头上扎的小辫散开了，白发齐肩胡乱披散着，手柱拐棍，失魂落魄地上。
秀才爷：完啦，完啦，全完啦！天哪，谁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
［一束光打在秀才爷身上
秀才爷：万家庄呀，四百多户一千多人，每人一千块呀。做了几百年的良民和顺民，谁来给谁叩头。日本人来了，还给咱五百万呢，大伙
儿多听话呀，要维持就维持，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出苦力就出苦力，（唱）皇军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
导 演：嗨！嗨！干什么呢你？
［舞台上一片红光，雪还在下，在红光下，如片片血滴
［隐隐地地下躺着不少人，秀才爷在人丛中缓步而起。
秀才爷：几百个鬼子足杀了一上午才把村里的男人们杀光，那几百个结结实实的庄稼汉们，像进了屠宰场的绵羊一样温顺，任人宰割，杀
光了男人们，那群野兽又开始糟蹋女人，全村几百口子女人，上到七十岁，小到十一二岁……（停顿）……奶奶……你死的时候，
爸爸说你的乳房被日本人割掉了，肚子被刺刀剖开着，上面插着一根木棍……旁边躺着我没有出世的叔叔……（他疯狂的撕去脸
上的头套，脱掉了戏装）起来，起来呀，你这些被屠杀的人们。起来呀，你这些善良的人们，强盗恶魔进了家门了，快醒来吧你
这些中国人，起来，站起来！拿起刀，拿起枪，拿起叉子斧头，拿起一切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和鬼子拼吧！
［在秀才爷的呼唤下，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缓缓而起，在红光中形成一座抗日群像。
秀才爷：乡亲们，拿起武器来，和鬼子干吧！杀！
众村民：杀，杀，杀！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