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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发布时间:2012年03月19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时 间:2000年腊月二十三日下午
地 点:高建国家
    [大通厂家属区里,一栋栋陈旧简陋的砖混楼之间,盖着一排排平房。高建国的家   就在平房里。平房原本只有一间,但随着房主人

     结婚、生子间房越来越不够用,于是原来规则的两排平房就一截又一截地长了出来,工人师傅们自己添盖了卧室、客厅,还有小厨

     房,尽管都很小,但两排平房间的路已成了小胡同,难得有块空地了。高建国的家就是这样子。编剧无法想像这一切如何真实的展

     现在舞台上,其实也无需展现,舞台上一桌三椅即可。写出这些场景只不过想让导演和演员了解主人公住房的困窘和局促罢了。
    [远处建筑工地上的塔吊轰鸣声时断时续,伴随着敲击声直至终场
    [幕启时,高建兰正在桌前为高小勇订婚的礼品扎上红绳,小洁推门上
小 洁:妈,我一猜你就在舅舅这儿!
高建兰:这丫头,毛手毛脚的,吓我一跳。
小 洁:(撒娇地抱她)妈,妈妈。
高建兰:(紧张)丫头,咋啦,是不是学校又要收钱啦?
小 洁:妈,瞧你!咋过糊涂啦?今天腊月二十三啦,我都放假快一个月啦,学校收什么钱?人家想跟你亲热亲热,你呀!
高建兰:唉,真是的,妈,妈这不是穷怕了吗。
小 洁:(四下看)咦,我几天没来,我舅这屋里好像变了似的,咋回事呀?
高建兰:臭丫头,才发现!你姥爷从他那三十八平米的楼房里搬下来了,和你舅舅住,这不都是他的东西吗?
小 洁:那楼上的房子,对啦,给小勇哥结婚用,是吧?哟,这么多好东西,送谁的呀?
高建兰:别动,刚收拾好!今天要给你小勇哥去订婚,这些都是送给女方家的。
小 洁:哟,这么多呀。
高建兰:这点东西算个啥。唉,你小勇哥在这个时候订婚结婚,非让你舅和你姥爷俩人脱层皮不可呀,难哪。
小 洁:妈,现在你明白还是养姑娘好了吧?不用多操心,长大了结婚,等着收财礼就行啦。
高建兰:臭丫头,小小年纪没羞没臊的。
小 洁:(替母捏背)这有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干,挣好多好多钱,让你和我爸再也不用出去工作,成天就呆在家里数钱玩!
高建兰:你就吹吧。(外面鞭炮声)过小年啦,也不知道你爸在新疆油田上干的咋样,过年回不回来。
小 洁:妈,你放心吧,我爸那人,在哪儿干都是好样的,肯定没问题!
    (电话铃声,小洁接电话)喂,你好,请问——爸,爸爸!是我呀,小洁!(建兰忙走过来拿话筒,小洁不给)爸,在,我和我妈都

    在舅舅家呢,爸,我想你,啥时候回来呀?嗯,嗯。(建兰夺电话,打小洁)
高建兰:嗳,这丫头,这是长途,贵着呢!
小 洁:爸,你好不好,累不累,新疆冷吧?你要注意身体!我妈不让我说啦……(建兰夺过电话)
高建兰:喂,大庆,我是建兰,好,好,家里都挺好的,爸身体挺好,小洁她爷爷奶奶也挺好,我们前几天才回去过,你放心吧。新疆冷吧?

    你出车的时候要多带点衣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这里都挺好,放心吧,卖报纸也顺手啦,昨天一天挣了二十多块钱呢,没事,

    我注意着呢,你一个人在外头,该吃就吃,别太苦了自己,我们不缺钱,哎,哎,那,大庆你过年回不回来呀?赶活儿,回不来,

    没关系,回不来就别回来了,还省路费,没事,我和闺女在她爷家混两天,姥爷家混两天就完了,你别操心,行啦,电话费挺贵的,

    就这样吧,你自己注意身体,啊。(小洁在抢电话)
小 洁:妈,妈,再让我和我爸说两句!
高建兰:行啦,行啦,下回再说。
小 洁:等一下,就一句!(喊)爸,爸!你听着,你在外头开车,白天不许喝酒!要喝我可饶不了你,听见没,我和妈妈还等着你回家呢,

    你要爱惜自己,别瞎逞能!听见没?(小洁哭出声来)
        [高建兰放下电话,含泪笑对女儿
高建兰:看你这孩子,大老远的和你爸说几句话,也不让他开心点,哭啥嘛。
小 洁:(搂她)妈妈,妈妈,我想我爸!
高建兰:行了行了,别烦了,妈还要干活呢。
    [门外王部长敲门
王部长:老高,高师傅,高建国在家吗?
高建兰:谁呀,哟,这不是工会宣传部的王部长吗,来,快请屋里坐。
王部长:啊,你是高师傅的妹妹高建兰,三分厂开天车的对吧?
高建兰:对,王部长还认识我。来,坐。
小 洁:(倒水)叔叔好。
王部长:好,好,这是——
高建兰:这是我女儿,十五啦,傻丫头。

王部长:好漂亮的姑娘。高师傅不在家吗?
高建兰:我哥他出去了,王部长找他有事吗?
王部长:是啊,你还不知道是吧?上头让咱们一分厂的两个车间搞破产重组试点,让你哥高建国当一车间主任,我跟他搭班子当书记,过完年

        就要开工啦。
高建兰:真的,真的要开工啦?那,那可太好了!这回可又有盼头啦。
小 洁:妈,人家说一分厂做试点,又没说三分厂,你激动啥?
高建兰:一分厂能开工,我们三分厂也就有希望啦,是吧王部,对,王书记,太好啦,这半年厂里冷冰冰的,可把大伙儿愁死了。又一分钱不

    发,看看吧,摆地摊的、卖菜的、上货场干力气活的,干了半辈子工人,那儿会干这些呀,这下可好了,妈也不用再出去卖报纸了。
王部长:我记得你爱人崔大庆是开车的是吧?
小 洁:我爸去新疆油田上打工去了,刚来过电话。
高建兰:可不是,这不都没办法嘛。
王部长:你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出去卖报纸可真不容易,这样吧,等过了年开工后生产正常了,我和高师傅把你安排到我们车间来上班。
高建兰:真的,能行吗?
王部长:这有啥不行的?不就我和高师傅一句话嘛。
高建兰:那,那可太好了!谢谢王书记。
小 洁:谢谢王叔叔,我妈天车开的可好了!
王部长:我知道,那就这样吧,高师傅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找他商量事好吗?
高建兰:好的,哎呀,王书记,你坐一会儿喝点水嘛。
王部长:不用啦,我还有事。走了啊。
小 洁:叔叔再见!(王部长下,小洁搂着建兰)妈,这下好了,大舅当官了!哈哈。对了妈,说了半天我大舅和姥爷上那儿去了,咋还不

    回来?

高建兰:唉,你姥爷让派出所的人带走啦,你大舅上派出所领他去了。
小 洁:我姥爷让派出所的人带走啦,为啥呀?
高建兰:你姥爷打人啦。
小 洁:啥,我姥爷打人啦,不会吧,他都七十多岁啦!
高建兰:唉,一会儿你姥爷和大舅回来,你少说话,别乱问,听见没有?
小 洁:啊。我姥爷打人啦?可真新鲜。
    [建筑工地塔吊声,敲击声,几个声音荒腔走调的在唱《工人阶级有力量》,听起来有萧瑟之感
    [高建国和高书记上
高书记:我们回来了!
小 洁:姥爷回来了。
高建兰:爸,哥,外头谁唱歌呢,听着怪不是味儿的,咱厂的?
高建国:不是咱厂的,是隔壁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年底回家拿不着工钱爬到吊车上示威呢。怪可怜的。
高书记:都不容易啊。工人阶级有力量!脚下踩的板儿都让人给抽了,那儿还有力量?悬啦,想法救自己吧。
小 洁:姥爷,我帮你脱衣服,冷吧,快坐下喝水。
高书记:好,还是我孙女知道疼人。
高建兰:爸,你,没事吧?
高书记:没事儿,我能有啥事,这不挺好吗?你爸这辈子,啥都经过,就是没进过公安局坐过班房。这回一闹,齐了。
高建国:爸,人家让你坐着抽烟喝茶,可没坐啥班房呀。
高书记:我就是这么一说。我这回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挺身而出,和坏人坏事做斗争,谁敢让我蹲班房?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还反了他们呢!
高建兰:爸,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光听说你让派出所的人带走了,把我们急的呀。
高书记:急嘛,我这不好好回来了吗?我给你说,是这档子事,早上我出去溜弯,看着环保局两台车冲咱们家属区锅炉房来了,下来七八个
    气势汹汹的,我们上去一问,说是咱们锅炉房排的浓烟污染,要给封了。你想想看,十冬腊月就要过年了,这锅炉房让他们给封了

    咱们这家属区三万来口子老老少少就别过年光卖冻肉了,那咱能答应吗?就为这,吵起来了。
小 洁:姥爷做的对,没暖气谁能受得了呀,就该跟他们吵。
高书记:看,还是我孙女明事理。
高建国:就算你拦他们封锅炉房没错,可打人总不对吧?
高建兰:爸,你,你还打人了?
高书记:打了,小子不说人话不打留他干吗?我问环保局领头的,排烟超标你也不能封锅炉房啊,几万口子老老少少的冻出毛病来咋办,人家领

    导没说话边上一个小子挺横,冲我瞪着眼嚷:我们只管治超标,冻死人活该,你们说该不该抽他?
建兰 小洁:该!
高建国:行了,你们俩就别起哄了。安分点行不行?
高书记: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群众的声音你是拦不住的!平常人打架进派出所,最少罚两百,你说我进去人家警察为嘛一分钱不罚还供烟

    泡茶伺候着?你没来时一个老警察偷偷给我说,老书记你打的对,这帮小子就是欠揍!要不是穿这身衣服我都得揍他。
高建国:这,不会吧,警察还会这么说话?
高书记:咋,警察也是人哪,你别忘了,他们派出所的暖气也是咱的锅炉房供着呢,封了,他们也一样挨冻!

小 洁:啊,姥爷真了不起,我崇拜姥爷!姥爷万岁!
高书记:孩子,别乱喊,全中国就毛主席一人能喊万岁,江总书记都不敢万岁,你喊我折寿呀。
高建国:(对小洁)去,学习去。爸,你抽烟。你看,你老这么大岁数了,以前在厂里也大小做过领导,党的书记……
高书记:车间支部副书记,不是啥官,为人民服务呗。

高建国:爸,你听我说,眼下讲究个安定团结,厂党委也开过好几次会了,现在咱们厂这种况,人心浮动,你老动不动带几百号人闹事,万一搞出

    啥乱子来那可咋办呀?
高建兰:爸,我哥说的对。
高书记:咋,上头有人找你谈话啦?怕我这个老头子给你这个省级劳模脸上抹黑是吧?小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爸是个有四十八年党龄的老

    党员了,啥叫分寸你爸比你懂!咱每次干的都是符合大多数群众利益的事,要不然要我这个共产党员干什么?告诉你,给社会添乱给党找麻

    烦的事你爸不干,你爸心里有数。
高建国:我看玄,上次带几百人把人家供电公司给围了,连省上领导都惊动了。
高书记:他供电公司拉咱厂的闸不供电,我们要的就是惊动领导!省上领导一过问,好了吧,电不是又送上了吗?国际歌唱的好,没有神仙皇帝,要

    创造人类的幸福得靠我们自己!孩子,权力是自己争来的,没人送给你。
高建国:可,可咱们欠人家电费人家拉闸也是应该的呀,你老倒是好,用电不给钱还气势汹汹打上门去了,合适吗?
高书记:你懂个屁!醋咋酸盐咋咸你得从头上说懂吗?我为啥能理直气壮找供电公司说理?五十年代初,那时刚有你,咱大通厂建设在前,供电局建

    设在后,嘛也没有,他们领导上咱厂求援,当时咱们厂领导一拍桌子,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社会主义的原则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当时

    我们两百多号人响应号召上了他们供电工地,汽车、设备、钢缆、变压器一分钱不要白给他们拉去多少!我们这些帮他们干活的人除了吃他

    们几顿黄米面窝头没收过他们一分钱,为嘛?都是为了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嘛,共产主义大家庭讲究个奉献!分什么你我?就这样,靠着

    八方支援,他供电公司才有了今天。如今我大通厂垮了,你供电公司发了,拿着国家的设备猛涨电费可劲收钱,自己的人每月一发好几千,

    用电不要钱,一家好几个电炉子使劲烧,这都没啥,谁让你供电公司赶上好时候了呢。可你也不能一阔就变脸,不认当年的穷哥儿们呀,当

    年我们支援你是社会主义大家庭不分你我,如今你收电费就成了市场经济讲原则了,我不懂啥叫双轨制,可我告诉你,只要这个国家还是共

    产党领导,就不能对咱工人翻脸无情,不问死活!这不是社会主义!
        [老人越说越激动,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有人敲门,老人上前开门,上来两个提米面油的人
高书记:谁呀,找谁?
来 人:是老王师傅吧?你好,我们是面粉厂的,我们厂长听说你家里生活困难,特意派我们拿着一袋米,一袋面,一桶油来慰问你老人家,我们厂

    长说了,再穷,也不能让咱过年没饺子吃……
高书记:你慢着慢着,打住!谁告诉你我家困难了?谁用你小小个面粉厂也来慰问了?告诉你,我们过年不光有饺子,鸡鸭鱼肉嘛也不缺!还慰问起

    我来了……
高建国:爸,爸,他们搞错啦,你老歇歇,我来说,同志,你们是找老王师傅家是吧?

来 人:对,这,这儿不是王师傅家?
高建国:王师傅家在后面,我带你们去。
来 人:啊,这儿的平房盖的都差不多,走错了。
        [高建国领来人下,高书记仍愤愤不平

高书记:哼,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呀。小小的面粉厂的人也来慰问大通厂的职工了。想当年,面粉厂建厂没地皮,还是在咱们厂求爷爷

    告奶奶划给他们一块地的。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咱大通厂工人出门,一水儿的蓝工作服白衬衫,袖口卷的高高的露出一块大手表,谁不羡慕,

    走在大街上迎面撞上面粉厂肉联厂的人,谁不让着咱走……
小 洁:姥爷,坐下歇会儿喝点水吧,好汉不提当年勇。

高书记:唉,可不是嘛。
        [高建国上
高建兰:哥,咋回事呀,为啥专门来慰问王师傅?
高建国:嘿,别提了,昨天晚上咱老王师傅从围墙缺口进人家面粉厂想拿人家一袋面,又不会拿,错拿了一袋麸子,还弄破了,一路撒到了家,让人

    家面粉厂保卫科的跟着麸子印儿就找到他家了,进门一看老王师傅家那么穷,二话没说回去汇报了,人家厂长这才派人来慰问。
高建兰:爸,你看人家一片好心上门慰问,你倒好,劈头一顿骂!
小 洁:就是,姥爷太不讲理了!
高书记:咋,他偷东西我反倒落下不是了?这个老王头,一辈子没出息,老了老了还长毛病会偷东西了,看我明天见了咋收拾他!
高建国:爸,人家王师傅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挺难的。
高书记:赶上破产了谁家日子好过?不都瘦驴拉硬屎在这儿死扛吗?做人讲个骨气!一穷就去偷那这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高建兰:哥,刚才工会宣传部的王部长来找你了。
高书记:那个王小喇叭呀,他找你哥干啥?
高建国:他没说啥事吗?
高建兰:说是找你商量车间过完年开工的事。
高书记:咋,咱厂又要开工了?
高建国:爸,就一分厂两个车间,上头让做个破产重组的试验,搞承包的。
高书记:哼,啥叫承包,早年我在天津见的多了,真正的承包,那是要有抵押的,咱们现在这承包,干好了是自己的,干坏了是国家的,就拿国家

    当冤大头呢。
高建兰:爸,我哥当车间主任了!
高书记:真的建国,上头真的让你当车间主任啦?
高建国:头两天他们找我谈过,我还没想清楚干不干呢,恐怕不太好干呀。
高书记:干,为啥不干!毛主席说了,政治路线确定后,干部就是关键。咱们厂最主要的毛病就是好干部太少,私心太重,你比他们可强多了。
高建兰:哥,人家王部长还说,回头开工了和你商量一下把我也调你们车间去上班,你看行吗?
高建国:这,建兰,我……
高书记:建国,你妹妹一个人带个孩子,妇道人家成天在外卖报纸,也不是个事,能帮就伸个手吧。

高建国:行,过完年开工后就办你的事。
高建兰:啊,太好了,我就知道哥疼我。
小 洁:大舅,我也谢谢你啦,你不知道我妈大冷天一个人在外面卖报纸有多苦。这下可好了!
高建国:建兰,一开头挣钱可不多呀,你——
高建兰:够我娘儿俩一天两顿面片子钱就行。在厂里干活,心里踏实。

        [敲门声,建兰去开门,见刘素梅一愣,怒目相视,口气生硬
高建兰:咦,你,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刘素梅:建兰,我,我,今天不是小勇要订婚吗?我——
高建兰:小勇订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有脸上这个门?

高建国:谁呀,建兰?
高建兰:不知道,自己看!(甩手走进屋)
        [高建国迎上自己的前妻刘素梅,刘素梅四十出头的样子,人长的不很漂亮,但身材和气质都非常好。她出身在干部家庭,插过队,后来进

   大通厂做工人,虽然做了工人,但她身上具有一种与工厂工人格格不入的浪漫气质。在普通人来讲,这种气质不是送你上天堂,就会带你下

   地狱。如果这个人不在天堂也还没到地狱,就一定会不停地折腾,让周围所有的人不堪其扰。刘素梅就是这样一种人,尽管她进了工厂,尽

   管她嫁给了爱她疼她甚至惯着她的高建国,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男人和一个更好的生活,于是在儿子小勇满十六岁这年,

   她和比自己小十岁的一个男人私奔了。在外面干了几年后不如意两人又回到兰州,开了一家小公司,表面上装出一副生活幸福的样子,其实

   活得很累也很艰难。当年她轰动全厂的私奔事件给老实本分善良又自尊的高家带来巨大的羞辱,以至很长一段时间在厂里抬不起头,所以一

   家人至今都不肯原谅她。当然除了高建国。
高建国:啊,素梅来了,快,快进来,建兰你真是,咋连嫂子都不叫?
高建兰:谁是我嫂子?我不认识!(转身走)
高建国:你,嘿,真是的,素梅,来,快坐。爸,素梅来了。
刘素梅:爸,你老人家好。
高书记:别乱叫爸,我可没那个福气!高建国,咱们这穷家寒舍的咋跑进来这么个花蝴蝶,走错门了吧?快让她走。
高建国:哎呀,爸!今天去给小勇订婚,我叫上小勇的妈妈一起去不是挺好吗,你何必……
高书记:嗬,十年了,我不知道小勇还有妈!建兰知道吗?

高建兰:不知道,那个骚货不早死了吗?
高建国:建兰你——,你咋说话呢?
高建兰:我就这么说话,爱听不听!
高建国:我说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一点礼貌都不讲——
高书记:咱们不会讲!走,建兰,进屋去。(二人进屋)

刘素梅:(走近做作业的小洁)你是小洁吧?长这么大了。
高建国:小洁,叫舅妈呀。
小 洁:我没舅妈,她死了!(转身下)
刘素梅:(冲高建国发火)高建国!我说我不来,你偏让我来,来了又对我这样,你安的什么心?
高建国:素梅,你坐,坐下说,你知道,我家人就这样,没啥坏心。
刘素梅:哼,恨不得把我给吃了呢!
高建国:别生气,来,喝茶。
刘素梅:啥茶?
高建国:你爱喝的,茉莉花儿茶。
刘素梅:小勇呢?
高建国:出去了吧,这也该回来了,你坐,咱们等他一会儿。
刘素梅:(四下看看)还是这么个破家,就不爱进这个门儿,小勇结婚住那儿呀?
高建国:他爷爷搬下来了,他住他爷爷楼上那三十八平米小套,行吧?
刘素梅:就这样,凑合吧。
高建国:素梅,你,你过的还好吧?
刘素梅:凑合吧,开个小公司,发不了大财也饿不死,比在厂里强。

高建国:那就好那就好。
刘素梅:你怎么样,这些年也没再找一个?
高建国:我,没啥心思,有人介绍过,也,也没碰上个合适的。
刘素梅:抓紧吧,你今年五十了吧?
高建国:可不,过了年就整五十啦。你也……
刘素梅:别说,跟女人别提岁数。咱们都老啦。

高建国:我老啦,你还是,还是那么漂亮。
刘素梅:真的?我觉得我也不老。这些都是订婚要送的东西?
高建国:啊,按人家要求准备的,正好,你这个做他*的检查一下,看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刘素梅:挺好,这种事,你比我心细,哟,这项链谁买的?可真俗气!
高建国:是小勇陪她对象小玲一起买的,三千多块呢。
刘素梅:听说女方家是肉联厂的?
高建国:对,一家子都是,姑娘人挺好,挺本分的。
刘素梅:啊,孩子喜欢就好。她们家要多少财礼钱?
高建国:要了一万二,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吧。
刘素梅:高建国,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难为你了。
高建国:没事,也没个啥。
刘素梅:孩子订婚,我啥心都没操,我这儿有两万块钱,你拿着用吧。
高建国:不,不用,你看,啥都准备好了。
刘素梅:哎呀,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又不是给你花,你这人咋这么唠叨?
高建国:那,那我拿一万吧。这一万,你也不容易。
刘素梅:都拿着吧,订了婚结婚还得花呢,我再难,也比你好过吧。
高建国:那,那就先放我这儿,你要是缺钱,就,就吭声。
刘素梅:好啦!
        [这时门猛的被推开,他们的宝贝儿子小勇大醉而归,里屋的高书记及建兰小洁也闻声而出
小 勇:我回来了。
高建国:怎么才回来呀,哎,小勇,你,怎么,你喝酒了?
高建兰:小勇,今天你要去订婚哪,怎么喝起酒来啦?
小 勇:订,订什么婚?不,不订了!
高书记:哎,这不都商量好了今天去订婚吗,两大家子人呢,你说不订就不订了?
小 勇:我,我那儿说了,是人家,人家家说不订了。
高建国:谁呀,是小玲家吗?
小 勇:还,还能有谁!
高建兰:小勇,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你可不能开玩笑呀。
小 勇:我开什么玩笑?啊,我一个破了产的工厂里的大集体烂工人,我开得起玩笑吗?
高书记:那他们家也没说啥原因?总有个说法吧?
小 勇:有啥说法,人家家里人说你们厂子都破产了还娶啥媳妇,娶了媳妇拿啥养活?
高建国:那小玲呢,小玲她是啥态度?
小 勇:她,她说她听她妈的!王八蛋,王八蛋!其实不怪她,不怪小玲,也不怪她家里人,就是,我一个破了产工厂的大集体工人,娶了人

    家闺女,我拿啥养活,拿啥养活?看看咱们家吃啥,一天到晚就是面片子、土豆丝,想吃点肉都得挑日子!再看这房,这房整个就是

    个大牲口棚!就这房子,这几年吓跑了多少姑娘!我,我要是姑娘,我也不会往这火坑里跳,傻呀!现如今,没傻瓜了。

高建国:小勇,你醉了,来,到屋里躺一会儿。
小 勇:你别碰我!我烦你,你算个什么父亲?外头说的好听,省上的劳动模范,走在时间前面的人,一九九六年就把两千零二年的活都干完

    了,多了不起呀,你,你除了会干活,还能干什么呀?涨工资没你,分房子没你,就连老婆跟人家跑了,你还屁颠屁颠的给人家送钱

    送衣服去,要你这个父亲有啥用,啊?那一年,那一年省委书记来厂里,拉着你的手一个劲的问,高劳模,老高,你有啥困难没有,

    说出来我们一定给你优先解决,当时我就站在你边上眼巴巴的看着你,你只要一张口,房子就有了,我的大集体身份就解决了,说不

    定还能坐办公室呢,可你倒好,头一抬,就俩字,没有!你算个什么父亲呀你?
高建国:小勇,行了,是爸爸不好,你别——
刘素梅:小勇,儿子,你不能这样说你爸爸!

小 勇:我为啥不能说,你是谁呀,你插什么嘴?
刘素梅:我,我是你妈呀。
小 勇:妈?我没妈,我妈早死了!从我小时候,那个生了我的女人就没管过我学习没好好做过一顿饭,成天就知道打扮,上舞厅,你那么爱

    玩爱男人就别结婚呀,到后来,到后来这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跟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男人跑了,扔下男人儿子跑了!两年,整整两年我在

    外头没抬头走过路!丢人呀,我难受的时候你在那儿,我病了住院你又在那儿?快十年了你跑来了,还有脸说你是我妈?你负过责任

    吗老大?滚,你给我滚!你不是我妈,你是个下贱的烂女人!
    [小勇说时高建国一个劲拦他,但拦不住,最后终于猛抽他一记耳光
高建国:小子,不许这样说你妈!
小 勇:你,你打我?(猛掀桌子)这日子不过啦!
高书记:都别吵啦,唉,人穷气大,马瘦毛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