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时 间：1936年8月2日晨
地 点：列车厢内
【列车上，被大野打昏过去的赵一曼缓过了劲，斜倚在车厢上
【汽笛长鸣，车轮咔哒
小 林：赵女士，好一点了吗？来，请喝点水，大野这傢伙是个粗鲁的傻瓜，鄙人已经训斥过他了。
赵一曼：没什么，八个月来，我已经习惯每天与疼痛为伴了，疼痛对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警醒。
小 林：唉，真是不幸呀，一个弱女子，放着家庭，孩子不管，大老远的一个人从四川跑到这冰天雪地的满洲，最后把命都搭了进去，你说，值得吗？
赵一曼：是啊，是离家远了一点，可这儿也是我们中国的土地呀，强盗进了门，总得有人起来反抗才行呀。
小 林：哈哈，你这话可不是太友好啊。我们日本人是满洲的解放者，怎么会是强盗呢？要知道，我们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种族，我们肩负
着把亚洲从白种人的殖民统治下解放出来的伟大使命。我们是在为亚洲人民而战，也是为了满洲人民而战。我们日本人的到来，是结束了
土匪张作霖张学良父子对满洲人民的残酷统治和压榨，建立起一个日满亲善合一，共存共荣的王道乐土，你们——
赵一曼：（大笑）哈哈哈哈——
小 林：你，你笑什么？
赵一曼：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们，我本人受过很好的教育，你怎么在我面前卖起这些一钱不值得狗皮膏药来了？小林先生，看起来你的水平比那只
野兽高明不到哪儿去呀。
小 林：这是什么话？你说，在我们日本统治下的满洲，难道不比腐败无能的张学良国民政府有秩序，更加强大？
赵一曼：我承认国民政府腐败无能，否则的话我堂堂有五千年文明的大中华，怎么会让一个国土面积不足东北三分之一的小国侵略欺压。但是强盗
闯进别人的家里，还要批评主人家不讲卫生，你不觉得这个逻辑有点奇怪吗？
大 野：混蛋，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赵一曼：这句话倒是敢作敢当，所以呢就不用再说什么日满亲善合一，共存共荣的鬼话了。就在这条铁路线上，每天有不计其数的货车开往港口码头，
上面装满了东北人民辛苦收获的大米白面，木材煤炭，都被你们抢回了日本。在这里种植大米的中国人反倒不许吃大米，否则就是经济犯
罪要去坐牢。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亲善合一？还有王道乐土？关于王道乐土，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关于一头猪的故事。
大 野：闭嘴！你也太放肆了。
远 间：阁下，刚才给她注射兴奋剂量大了一点，要不要——
小 林：不必，都坐下，我倒是想听你讲一讲那头猪的故事。
赵一曼：我在哈尔滨住所的后院，有一个洗衣房，一大家子艰难度日，你们日本人不允许老百姓养猪，他们家偷着养了一只，为了怕被你们发现，
他们每天都给那只可怜的猪喂大量的酒糟，让那头猪成天迷迷糊糊的。到了杀猪的时候，选个半夜，几个人拿一床棉被同时扑上去，捂住
住嘴，才敢动刀。在自己家里吃一点肉都像做贼，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王道乐土，在这块王道乐土上，做人难，做一头猪也不易呀。
小 林：哈哈哈，赵女士真让我长学问了，原来猪也可以这样养啊，真有意思。（有意问大野）天快亮了，快到珠河了吧？
大 野：阁下，还有不到半小时。
小 林：噢，看来，我们这趟死亡列车，终于要开到终点啦。赵女士，我们大和民族是非常崇尚英雄的，我本人也非常欣赏赵女士的勇气和毅力，
真的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就这样死去啊。
赵一曼：谢谢你的鼓励，为了不让你的欣赏变成失望，我会咬着牙持到最后一刻的。
小 林：好了好了，既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就抛开政治不谈了，说一说。唔，拉一拉家常话吧，赵女士在四川老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赵一曼：很多，我们是一个枝叶繁茂的大家族。
小 林：好啊，赵女士的丈夫听说去年已经，唔，死去了。
赵一曼：是啊，他也是被你们杀害的。
小 林：啊，真是遗憾哪，赵女士喜欢的男人，也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吧。
赵一曼：小林先生家在什么地方啊？
小 林：啊，鄙人的家乡在长崎，是个气候宜人的美丽地方啊。我们那里以春天的杜鹃花，秋天的红叶，冬季的冰霜还有温泉驰名日本国啊。对了，
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座明代僧人在那里修建的寺庙，我从小就看着它们长大，所以以后到了支那国内，看到寺庙就感到像见到长崎了一样啊，
哈哈哈，（掏照片）赵女士请看，这里都是我的家人，大儿子在海军，小的一儿一女也马上就要上大学啦。
赵一曼：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停顿）我怜悯他们。
小 林：为什么这样说话？
赵一曼：他们的爸爸在别人的国土上用军刀在播种仇恨，难道还能指望他的儿女们头上盛开和平幸福之花吗？
小 林：你，好的。赵女士的孩子现在有多大了？
赵一曼：七岁了。
小 林：啊，大概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过孩子了吧？
赵一曼：是啊，很久没有见过他啦。
小 林：走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最牵挂的就是孩子吧？(停顿）来，给孩子写一封遗书吧，写吧。
【音乐起，赵一曼伏案疾书，最后默然放笔，小林拿过来读，边读边站起来，最后小林鞠一躬
小 林：这可真是一封感人至深的遗书啊，真可惜，你的儿子恐怕是看不到这封遗书啦。
赵一曼：没关系，我相信，母亲的心和儿子是连在一起的，他会感觉到的。
【切光，汽笛在音乐声中长鸣
【陈掖贤出现在左侧表演区，他手里拿着那封遗书
陈掖贤：妈妈，妈妈！
赵一曼：宁儿：母亲对于你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母亲和
你在生前永远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
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你的母亲赵一曼
陈掖贤：妈妈，妈妈呀，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气息，就像在你的怀抱里，妈妈，我感受到了，温暖！
【音乐声中，汽笛鸣，火车终于停下来了。全场灯大开，陈掖贤背后出现众多的学生，游人，他们和陈掖贤一起，注视着即将走向生命最
后一刻的赵一曼
【小林与大野，远间也出现在赵一曼背后，边上是执枪的日本兵
小 林：赵女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赵一曼：不必了。有这么多人在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小 林：哼，这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一群麻木无知的乡民，你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赵一曼：那就更应该让他们看看我的血，同胞鲜红的血是医治麻木的良药。
小 林：赵女士，你真的以为你的死是有价值的吗？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死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不会有谁知道你，你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赵一曼：哈哈哈，我倒不曾这样小看自己！做为一个中国人，我为祖国而战，做为中华民族的儿女，我最后倒在自己的国土上我坚信一个人无论是
怎样微不足道，，只要是为国家民族的自由独立而死，那么她的死必将为山河增色，与日月同辉！不必多说了，走吧！
【音乐大起，赵一曼昂然下
——全剧终
2017.3.17日晨于心远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