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时 间：1956年7月某日
地 点：东北哈尔滨烈士陵园
【居后的赵一曼烈士像终于完全显露了出来，三三两两的游人在这里参观瞻仰烈士遗容
【舞台左侧前方有一条长椅，陈掖贤与刘红上
刘 红：这个雕像雕的真好，很有些巾帼女英雄的气概呢。陈掖贤你说怎么样，像不像你心里母亲的形象？
陈掖贤：就那样吧，雕像嘛，就是一座雕像。
刘 红：陈掖贤，我发现你最近情绪有点不对头啊，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病了啊？
陈掖贤：没有，我挺好的，真的没事。
刘 红：真的？那就好，这些天我发现你有点怪怪的。
陈掖贤：我挺好的，有什么怪的？
刘 红：咱们这几天参观了你母亲赵一曼在过去的珠河，现在的尚志县被捕和牺牲的地方，又参观了关押你母亲的监狱。今天到了这哈尔滨烈士陵园，
看了这么多烈士们遗留下的武器，衣物，照片，我发现你不怎么激动，话也越来越少了，你，不是在酝酿咱们要写的这篇文章吧？
陈掖贤：（摇头）刘红，这篇文章还是由你来写吧，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写，我，我肯定写不出来。
刘 红：喂，陈掖贤，这可是你的亲生母亲，是你要从儿子的角度来写自己的母亲。我只能协助你工作，你可要想清楚了。
陈掖贤：我写不出来，真的，真的写不出来。这些日子，走过这么多地方，听了那么多人介绍英雄赵一曼的光荣事迹，看了那么多抗联战士的遗物。
可我，越看想的越多，越想得多心里就真是越乱，我，我真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我心里想的多极了，乱极了。
刘 红：噢，想得多是好事呀，有些事你一个人想不清楚，说出来咱们在一起理一理不就清楚了吗，你说说你都想了些什么？
陈掖贤：最早的时候看了电影，我知道母亲是个了不起的抗联女英雄，那时的形象反倒是清晰明瞭的。可是，可是经过咱们这一个多月的采访了解
了更多的情况，母亲的形象反倒模糊不清了，我甚至都不好形容她了！刘红，我知道我这样想不对，可，可我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
刘 红：我还真不知道你想的这么多，这么复杂。陈掖贤，咱们是合作者，又是朋友 ，算朋友吧？今天你就把你心里的想法疑问都说出来，咱们俩
好好讨论一下，你看好吗？
陈掖贤：我，我看还是算了吧。
刘 红：看你，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有啥话你就说嘛。
陈掖贤：你发现了没有，我妈妈回国以后在哪儿都干不长，短短几年时间，从武汉到上海又到江西，然后又是上海、沈阳、哈尔滨、珠河，有人说
他*的脾气不好，做事没长性，所以她当时的领导不喜欢她，这才把她调来调去的——
刘 红：你这个观点很奇怪啊，据我所知你妈妈每到一个地方工作都是兢兢业业的。每一次离开都是因为地下组织被敌人破获不得已而逃走。比方
说在江西，当时敌人都快到门口了，她抱着几个月的你跳窗逃走，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带。上海、沈阳、武汉都是这样。陈掖贤，
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呀？
陈掖贤：那在苏联呢？好好的放着中山大学不上，非要终止学业，离开我爸爸回国，这一次总没有敌人追她吧？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她偏偏要选择
离开呢？如果她能在苏联坚持完成学业，那么她的命运，我的命运，都该有多大的不同啊。我就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坚持离开呢？
刘 红：陈掖贤，你妈妈爸爸他们两人在苏联发生了什么，今天我们都无法知道了，我曾经采访过你父亲，他也不愿意多说。可是凭我这几个月对
赵一曼烈士的了解，她应该是个性格火热的四川女孩。爱上一个人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不爱了会毅然决绝地选择离开！这一点，做为女孩，
我非常理解她。如果有谁不理解，那么也应该尊重她，对吗？回国以后赵一曼烈士是走过不少地方，她和领导的关系如何我们也无从得知，
可是有一点，无论她去哪里，她从来没有做过与党组织工作无关的事。就像一列火车，无论车上拉的货物有多少，都是沿着既定的轨道前
进的。在赵一曼烈士短暂的一生中，她从来没有失去过方向，她一直忠于自己的信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陈掖贤：可是，她还结国两次婚——
刘 红：喂，陈掖贤，你可不要乱讲！赵一曼烈士回国后什么时候结过两次婚？
陈掖贤：第一次在江西，和一位姓王的叔叔，还带着我——
刘 红：喂，他们是为了方便地下工作假扮夫妻好不好？
陈掖贤：孤男寡女，独居一室，不就是事实婚姻吗？还有在沈阳，她和中共满洲总工会主席老曹同居——
刘 红：假扮夫妻！
陈掖贤：他们在一起住了一年多，这总是事实吧？她，她可和我爸爸还存在婚姻关系呢。
刘 红：你爸不也早早在国外又结婚了吗。你用这话问过他没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指责你母亲。据我所知，战争年代很多了不起的领导人
的婚姻也都是这样，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我们这些今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万万理解不了的。我们只能说革命者自有革命者的道德！他们
也用不着让我们这些后来者指手画脚的。陈掖贤，你对你他*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头啊。
陈掖贤：我恨她！
刘 红：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掖贤：我恨他们！从小就恨，尽管哪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什么人，可我一直恨他们。
刘 红：为，为什么啊？
陈掖贤：我恨他们把我带到人世间却又不管我，我恨他们让我有一个孤苦无依的苦难童年。刘红，你不知道我，我的童年太苦了呀。
刘 红：喂，不会吧，你妈妈不是把你托付给你父亲的堂兄家了吗？听说那一家是富商，你怎么会受苦呢？
陈掖贤：从我记事我就和他们家的长工吃住在一起，五岁多一点就拿着一根竹竿去放鸭子。有一次丢了几只鸭子，他们，他们罚我举着一块石头在
河边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当时天气很热，我跪在那里，真想一头扎到河里死了算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不
管我，既然不要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我恨，我恨死他们了！现在，我是个受过大学教育的成年人，会理智的看问题了。当我知道我的
妈妈就是赵一曼，是那部著名的电影里歌颂的女英雄时，我也被深深感动过，我也为有这样的母亲自豪过。可是，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
妈妈在我心里，就是眼前的这座雕像，高大英武，但却是冰冰凉凉的，我心里感受不到她的温暖！我真的想去爱她，拥抱她，可是我做不
到，做不到啊。我不能拥抱一座雕像！（大哭）
刘 红：陈掖贤,陈掖贤你冷静一点。前几天哈尔滨档案馆的同志刚刚在敌伪档案里找到一封你母亲被杀害之前，在开往珠河的火车上写给你的一封遗书。
我本来想过几天给你看，既然这样，现在就给你吧，希望你能真正理解你母亲对你的爱。
【刘红把信传递给陈掖贤下，陈掖贤读信
【火车汽笛声，列车行进声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