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场
时 间：1949年5月20日上午
地 点：邱宅客厅
【邱宅客厅是个很气派的大房间，但现在呈现出来的是一派被盗贼洗劫过的凌乱。正面墙上原来挂着一幅很大的山水中堂和一副对联，
现在已被扯得七零八落，空出来的墙壁上被人用疑似鲜血的红色写下“二十年冤仇一夜平”几个大字，其笔画如刀！屋子中间有一张
黑色的大长条桌，七八张椅子，现在椅子也是东倒西歪四下乱摆着
【左侧门口站着两名配枪警察把守着，几名勘查现场的警察 在忙进忙出，不时有人用担架抬出一具具尸体
【高文玉手提一只很漂亮的现场刑事勘查箱，胸前挂着一只德国蔡斯相机，正忙着做现场勘查。他长的高大英俊，一身漂亮的自制警
官制服，穿着一双擦得油亮的大马靴，戴 一双雪白的手套，看起来气派极了，他看见一名警察要扶椅子就喊了起来
高文玉：别动，别动！这儿是犯罪现场，犯罪现场你懂不懂？在犯罪现场所有的东西都是物证，而物证都是会开口讲话的！你动了它，物证就
不能成为物证了，懂吗？诸位，我在重申一遍，犯罪现场上所有的东西一定要保持原样！，专业一点好吗？
【高文玉一边喊着一边走向里院，徐子涛和王龙龙从里院走 了出来，两个人斜着眼不满地看着高文玉跑下，然后交流一下眼神向门
口走去。从刑警的角度来说，这两个人正是我们所说的搭档，尕徐瘦而王龙龙高壮，干起活来尕徐负责动脑，王龙龙负责动手，唱起
红白脸也是得心应手
王龙龙：妈的，可算是碰上大案子了，看把他给能的！
徐子涛：哎，人家可是中央警官大学的高材生，蒋总统的门生！现在可不正是人家露脸的时候吗？哪儿像你呀，粗头粗脑的，一看就是个没文凭的。
王龙龙：啐！那又咋了，你有？哼，早上一进门，那小子看见屋里那么多尸体和血，跑到花园里连胆都快吐出来了，大伙儿还笑呢，可是一转眼，
喝，小子神气上了！哎，你说他那个小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徐子涛：不懂了吧？那是美国人造的刑事勘查箱，全兰州省会警察局就这么一个，听说值一跟金条呢。
王龙龙：那破玩艺儿有啥用，放那儿就能让犯人张口？
徐子涛：听说能照像，能取足迹，取指纹，用处可大啦，局长可宝贝着呢，要不是今天遇上这么大个案子，估计局长也不能让他拿出来显摆。
王龙龙：哼，取指纹？取那玩意有啥用，谁认识？我看还是咱的鞭子老虎杠好使，只要把狗日的架上去，狗拉的屎他也得承认是他拉的！
徐子涛：行啦行啦，你也就那点本事！这回可是个天大的案子，实话告诉你，早上进门一看见现场，我都差点尿裤子，魂都快吓没了，这回呀，
咱靠边站，让人家警官大学的高材生显本事吧。
王龙龙：倒也是，当了十多年的差，还真没见过这么个场面，一屋子的血腥味儿，这哪儿是犯罪现场，这儿整个儿就是他妈一个屠宰场！
徐子涛：世道变了，兰州人的心肠也越来越狠了。
王龙龙：我看不像兰州贼娃子干的，干这种事光凭心肠狠可不行。
徐子涛：龙龙行啊，心眼儿开窍了！我看也是，没有深仇大恨的人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女大学生关亭亭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要问又不敢问
门 岗：喂，你是干什么的，看什么？
关亭亭：警，老总，我要找一下你们刑警队的李大队长，李大队长在这儿吗？
门 岗：姑娘，这儿是犯罪现场，闲人不能靠近，找李大队长啥事？
关亭亭：老总，我，我是兰州大学的学生，找李大队长想问问他儿子的事。
徐子涛：啊，你是李新民的同学吧？李大队长现在忙，顾不上见你，你过一两天到局里来找吧。
关亭亭：那，那好吧，谢谢老总！（鞠躬，心又不甘地回头看着下）
王龙龙：找李大队长？李大队长现在头上着火啦，可顾不上管儿子交女朋友的事啦。
徐子涛：哼，这回呀，咱们头上都着火啦！等着倒霉吧。
【李默存拿着一个现场记录本上，他衣着朴素，话不太多，但眼光十分锐利，而且非常喜欢观察别人。
李默存：妈的，大伙儿都在里头忙，你们俩倒在这儿躲起清闲来了！
徐子涛：大队长，里头的那股子血腥味熏得我脑仁疼，刚出来，想抽口烟。
李默存：嗯，给我也点一根，刚才谁在门口找我？
徐子涛：一个兰州大学的女学生，说是找你为你儿子的事，我知道你顾不上，就先打发她走了。
李默存：哼，顾得上我也不管！兔崽子，就该让他饿上几天。
王龙龙：大队长，咋啦，新民那娃挺老实的呀？
李默存：老实？现在的大学生没一个老实的！上礼拜回家来为点小事就跟我干上，最后他骂我是蒋家王朝的走狗，迟早要扫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气死我了，让我给揍了一顿，结果一转眼收拾东西走了，给他妈说一辈子都不进我这个家门了，他妈还要去找，我没让。好哇，
你不是要民主要自由吗，我看你能拿民主自由当饭吃不？饿他两顿就知道了。
徐子涛：啊，看来新民这小子这两天是断粮了，自己不好意思出面，打发个女同学来探探风。大队长，新民的小女朋友挺漂亮的，就个坡让孩子下来得了。
李默存：不行，再饿他几天，要不然不定闯出什么祸来呢。
徐子涛：行啦吧大队长，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个个回家都乌眼鸡似的，专跟父母过不去！别说大学生，我那个儿子今年才上四年级，十几岁个孩子，
那天回家拿了个小旗旗说上街游行了，我拿过来一看，嘿，上头写着打倒郭椭椭，你说气人不气人？
王龙龙：郭椭椭是谁？
徐子涛：你少装糊涂！不就是前头省政府的郭主席吗？挺好一个人，捞现大洋是捞了，可不比别人捞的多啊，兵荒马乱的，人家跑到咱兰州这么个穷地方当
这么个主席容易吗？不捞上几个回家咋交待？
李默存：尕徐，行啊？头几天欢送郭主席大会真该派你去发言，郭主席准高兴。
徐子涛：我就这个脾气，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身为政府公务人员，咱要体恤党国的难处，再难不能难为政府，再苦不能苦了长官！
王龙龙：大队长，这小子这是有野心，想当官哇，尕徐，你没发烧吧？
李默存：行啦，尕徐，以后把你那些阴阳怪气的屁话都收起来，没人爱听，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啊？如今兰州是马长官当家，马长官可不像张长官郭主席那么
好说话，都给我小心点！
【高玉文气冲冲跑上
高文玉：大队长，这活儿没法干了！你也不管管？
李默存：文玉呀，干得好好儿的，又咋啦？
高文玉：你看看，这现场还能叫个现场吗？消防队的，派出所的，还有乱七八糟的闲人，都在这儿进进出出，也没个人拦一拦。这些人，不光看，
还手脚不干净，在屋子里见什么拿什么，我照完照相，转身一看，屋里摆的小东西都不见了，你说这照片还有价值吗？刚才在西屋，
四分局派出所的一个家伙顺手把这家女人的一个红裤衩给装兜里了，你说连一个旧裤衩都要，你这个警察干的丢人不丢人呀？这下好了，
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了。
李默存：文玉呀，别激动嘛，别喊，喊什么呀。你看，这案子是人家发现屋里有烟火，通知了消防队，消防队来了一看不对，才报了派出所，
分局，最后才通知我们到的现场嘛，几百年才遇上一次的案子，大家不是都没经验吗？再说，都是兄弟单位的人，就是有些不妥，
恐怕也轮不上咱们教训别人，对不对？
高文玉：那咱们大队自己的人呢，你管不管？方才小客厅桌上还有几包香烟一个金打火机，一转眼让咱们的人给拿走了，我亲眼看见的！
王龙龙：你这人管的还真宽哪？烟是我们哥儿俩拿的，怎么样？满屋子血腥味，我们哥们抽口烟熏熏咋了？那烟放在桌上不也是放着，我们不抽，
难道地下躺的那几个死鬼还要抽吗？
徐子涛：那打火机不过是镀金的，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我给你，犯不上这么喊嘛。
高文玉：你，你们，你看看你们身上哪儿有半点执法者的样子？
李默存：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俩也是，咱省会警察局刑警大队都成立好几年了，也该正规点了吧，
怎么还是过去侦缉队的那个样子，走哪儿吃哪儿，哪有半点人民公仆的样子？好了，都给我闭嘴，干活去！
【门口，穿一身不起眼灰布裤褂的罗玉兰在那里要进又不敢进
门 岗：喂，干什么的？别在这儿看 ，快走，快走！
罗玉兰：老总，我，我是住在这里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回身看她
李默存：什么，你说你是住在这里的？（罗玉兰点头）进来，快进来说话。
徐子涛：（扶起一把椅子）来，来，姑娘，坐下说。
李默存：姑娘，你说你住在这里，你是邱家什么人啊？
罗玉兰：我，我是他家的女佣人，老总，出什么事了？
李默存：啊，女佣人，你叫什么呀，带居民证了没有？
罗玉兰：我叫罗玉兰，这，这是居民证。老总，这，到底出啥事了？
李默存：没啥。罗玉兰，今年二十三岁对吧？你说你住在这里，那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呀？
罗玉兰：我家小姐拉肚子，住院，我，我这两天一直在医院陪她。
李默存：怎么，邱家还有个小姐在医院住院？好啊好啊。罗姑娘，邱家这位小姐多大啦，住哪个医院呀？
罗玉兰：小姐十岁啦，住在中央医院202号病房。老总，我，我——
李默存：没事没事，正好，邱家人我们都不认识，就知道户口登记上的名字，你让这位警官带你进去认一认人好吗，小高！
然后再让这位警官给你做一份笔录好不好，没事，没事的，跟这位警官走。
高文玉：罗小姐，来，来，咱们往这儿走，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完。
【高文玉带罗玉兰下
李默存：真没想到，邱家还有位小姐躲过了这一劫！这个，尕徐呀，凶手要是报复杀人，这位小姐恐怕也有危险，你赶快去通知四分局，
让他们派两个人去中央医院202病房，把这位小姐看住了，二十四小时都不准离开人！
徐子涛：是。（跑下）
王龙龙：小丫头可真是命大呀。
【门岗高喊：“立正，敬礼！”警察局长庄严挟着皮包匆匆走上
李默存：（敬礼）局长，你怎么也来了？
庄局长：我不来行吗？默存哪，现场勘查的怎么样？
李默存：死的人太多，里里外外现场有好几个，大家都还在干呢。
庄局长：（擦汗）嗯，本来我早就想来，没想到刚要出门，长官公署那边的电话就来了，马长官叫我去汇报情况，看看，这消息传的多快，
我刚知道有案子，马长官那儿就已经知道了！
李默存：局长，马长官说什么了？听说，他脾气不好？
庄局长：嘿，让我在外面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召见，倒也没说啥，问了问情况，命令我们迅速组织有力人手，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
另外呢，給指派了个钦差大臣，长官公署马高参指导本局破案，这是个带着尚方宝剑的监军哪。
李默存：这么大个案子，谁不急着想破案，可总得一步步来呀。
庄局长：那当然，走，带我去现场看看。
李默存：局长，算了吧，现场又是泥又是血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听大家汇报吧。
王龙龙：就是，那屋里血腥味太重了，就像进了屠宰场，看了回家都得做恶梦！局长你坐呀。
庄局长：那，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大家了。（四下打量）盛世才老丈人和小舅子盖得这套宅子不错呀，又是停车场又是小花园的，
没想到闵家桥这边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花了不少钱吧？
李默存：估计就是捞的钱太多才惹的祸吧。不管这房子从前值多少钱，现在都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凶宅，值不了什么钱啦。
【正说着，猛地听见一声好似素腔叫板“冤枉呀！”女长音， 罗玉兰如同戏曲旦角般走圆场跑上，尖着小嗓如戏曲念白 一样喊起了冤，
跪倒在庄严面前
罗玉兰：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呀！长官啊，长官啊，小女子冤枉，你，你们可是要给小女子做主呀！
高文玉：（追出）起来，起来，这是我们局长，别胡闹！
庄 严：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哪？
李默存：这是邱家女佣人，叫罗玉兰。（问高文玉）怎么回事？
罗玉兰：局长，冤枉呀，小女子自幼家贫无靠，无奈出门为这邱家做了女佣，历时两年，劳累终日，饱受凌辱，方才积下现洋五十余块，
首饰衣物价值近千元。这，这些东西是，是小女子后半生的嫁人之资活命之本呀。不料，今日突发血案，你手下这些无良警察，
竟把小女子所有衣料财物席卷一空，说，说是要没收充公。局长哪，杀人之事于小女子何干？为什么没收小女子财物？断了小女子的生路？
求局长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啊！冤枉哪！
庄 严：好了好了，别喊了，再喊真的就把鬼招来了！你先站起来，谁说要没收充公你的东西了？中华民国又不是没法律，谁敢随便没收公民财产？
高文玉：局长，现场乱成一锅粥，这家里人都死光了，大家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是主人的，哪些是佣人的，只好做个统计，统一封存起来，
之后再一一发还，我这话儿还没说完，罗小姐就急了。
庄 严：啊，是这样！我就说嘛，罗小姐，听明白他说的意思了吗？
罗玉兰：可是，如今主人一家被杀，小女子居住无地，身无分文，该，该如何是好啊？
李默存：（喝）好好说话！
罗玉兰：是，好好说话。
庄 严：这样吧，做为本案重要证人，你先由局里安排在惠东旅社住下，钱嘛，先借你十块大洋，回头这里统计清楚了再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看好吗？
罗玉兰：多谢局长做主！（庄严摆手，高文玉带她下）
庄 严：我的天哪，这个女人真像是鬼附体了。
李默存：她没死也算是万幸。局长，邱家还有个小女儿，前两天因腹泻住进了中央医院，这个罗小姐就是陪她一起住院，两个人才逃过了这一劫的。
庄 严：噢，还有活下来的，好啊，采取措施了没有？
李默存：局长放心吧，已通知四分局的人派两个警察去中央医院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护，防止凶手斩草除根。
庄 严：嗯，很好！唉，真是乱得一塌糊涂！默存哪，局里人来人往的，门口还有一大堆记者，我看咱们就不回去了，这儿地方挺大，你先把你的人都召
集过来，咱们先开个初步的案情分析会，你看怎么样？
李默存：是。高文玉，你去把里头的法医他们都叫出来，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一下。
【几个警察开始摆放桌椅，有警察挂起一张大大的现场示意 图，法医等技术人员陆续上给庄严敬礼就坐。徐子涛和高 文玉也上来坐下
【这时孙队长带几个穿黑中山装的特务上
门 岗：喂，站住，什么人？
孙队长：怎么，不让进？（拿出证件）
门 岗：（立正）啊，请。
李默存：哎，你们是——
庄局长：啊，原来是孙队长啊，孙队长你怎么来了？
孙队长：嘿嘿，庄局长，听说你这儿挺热闹的，我带兄弟们过来看看热闹，怎么，不欢迎？
庄局长：岂敢岂敢，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嘛，弟兄们随便看，随便看，孙队长请坐，哎，来，倒杯茶？（几个黑衣人已迅速入内）
孙队长：庄局长，不必客气。咱们兰州多年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案，庄局长，你这回可是遇上大麻烦啦。
庄局长：可不是，可不是嘛。
孙队长：案子有什么线索吗？
庄局长：这个，还没有，这不，正要开会呢。请孙队长和弟兄们务必留下来听听，指点一下我的兄弟们。
孙队长：庄局长客气啦，这是你们警察局的事嘛，我们可不敢插手，（几个黑衣人出来）好啦庄局长，兄弟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啦，告辞。
庄局长：啊，孙队长，真要走啊，好，好，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孙队长多多关照啊。
孙队长：好说，好说，再见。（孙队长带特务们下）
徐子涛：真牛啊，局长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庄局长：嘘，小声！长官部调查室新来的孙队长，通天的人物啊，咱们可得罪不起，
高文玉：哼，不就是军统特务吗？有什么牛的，一群见不了阳光的东西！
庄局长：行了！高文玉，你这张嘴呀，迟早是要吃亏的。
李默存：局长，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庄 严：嗯，好。嗯，诸位，正当共匪猖獗，党国危难之际，咱们一向风平浪静的兰州，今天发生了邱家这样的惊天血案。今天早晨消息一出，
省城震动。早晨兄弟就被马步芳马长官召到长官公署，严辞垂询，指示一定要限期破案，安定人心！至于怎么破案，我老庄是外行，
就要仰仗诸位了。李大队长，下面是不是由你先把案发前后情况讲一讲？
李默存：是。局长，各位同仁，今天，1949年5月20日早晨八点二十分，我们刑警大队接到四分局电话说，左公东路69号发生异常案件，
让我们去看一下，本人接到电话后，立即向局长做了口头汇报，并马上率刑警队部分警员赶赴现场。左公东路六十九号位于闵家桥以东，
我们赶到后才得知房子的主人是前新疆督办盛世才的岳父邱宗浚及其子邱定坤。正如诸位所见，邱宅是一座新建平房，占地较大，分前后两院，
前院有门房，停车场，小花园等，里院是一座新建四合院。因房主人邱宗浚及其子邱定坤都是党国高级官员。因此和周边邻居基本没有来往。
先我们到达现场的警察四分局局长苏诚给我们介绍说，邱家厨师刘清海早晨来上班，发现大门敞开，看门的一个叫齐雨田的副官也找不到人，
就自行走进后院，见到上房客厅窗缝内向外冒烟，叫喊也无人答应，稍一推门，浓烟就冲出来了，他以为是发生了火灾，就赶紧向四分局报告，
等消防队和本地保甲长赶到；大家见到屋里浓烟很大气味呛人，还有浓烈的汽油味，等灭了明火，烟雾散去，他们发现屋里桌椅，沙发等木头家
俱高高摞起，家俱下面还有毛毯、被褥、床单等物，在整理过程中，发现了最下面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下面有压着一条浸透汽油的导火索，
另一头拴在墙角的蜡烛上。我们分析是因为门窗紧闭，与外面空气隔绝，大火始终未能燃烧起来。因此显而易见，这是一件有组织，
有计划的特大凶杀案。凶手们企图在作案后焚尸灭迹，破坏现场，为破案设置障碍，但因种种原因没有得逞。案发前后的情况就是这样，
局长，下面请局里张法医介绍一下案发现场的几具尸体勘查情况。
庄 严：嗯，好，好，老张先说。
张法医：局长，李大队长，我上午接到通知带人赶到现场，于上午10时起开始现场验尸和勘查，经确认，现场共发现八具尸体，分布在三个现场。
（他走向现场示意图）一号现场，即里院上房客厅，共发现两具尸体。经勘验指认，一号尸体为屋主人长子邱定坤。邱定坤，男，四十岁，
生前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少将高参，尸体身着黄毛料军装，佩陆军少将衔肩领章。经勘查，邱定坤是被他自家所藏托斯牌鸟枪击毙，
子弹从右额太阳穴近距离射入，从左耳根穿出，一枪毙命，血迹不多。二号尸体系邱定坤之妻。费伯萍，女，满族，三十五岁，入籍北京市，
大学毕业。死者烫发，穿短袖旗袍，红高跟皮鞋，脖子上带一串珍珠项链。死者口中被人塞了一块毛巾，脑后有斧伤两处，系致命伤。
二号现场位于里院东侧，系主人邱宗浚的卧房，房内共发现三具尸体，三号尸体系屋主邱宗浚。邱宗浚，男，73岁，汉族。尸体全裸，
看来睡觉时突遭袭击，被人用像指挥刀一样的长剑，先刺入脖颈后，又将剑插入腹内，之后又在头部用利斧砍击数下，脖颈处还有手勒印痕，
面部狰狞痛苦，右眼珠完全突出。四号尸体系邱定坤长子邱光华。邱光华，男，15岁，兰州某中学学生，事发当晚与其祖父同睡一床，
系斧劈脑后致死，背腹斧伤累累，尸体惨不忍睹。据分析系死前已熟睡，在熟睡中遭遇死亡的。五号尸体系邱定坤次子邱光锐。
邱光锐，男，12岁，是在床上睡觉时被人用钢管在头部捣蒜式打死在小床的，尸体面容血肉模糊，难辨真容。三号现场在外院佣人住房，
房内共发现三具尸体，六号尸体系邱家保镖何德源。何德源，男，37岁，东北人氏，与其弟何德发长期跟随邱氏父子做卫士、保镖，
何德源系被人用绳索捆绑后，头部用利斧砍杀，另外头颅部还有钢管打击破碎伤痕。七号尸体系邱家保镖何德发，
何德发，男，汉族，34岁，平时担任邱宗浚保镖，尸体双手反绑，嘴里塞有布巾，系被人用利斧在头部砍杀三处致命。
八号尸体系邱家司机毕殿俊，毕殿俊，三十二岁，河北省人，汉族，任邱宅司机兼保镖。毕殿俊死像最为可怕，身上无明显刀斧伤痕，
但满面青紫，怒目咧嘴，表情狰狞恐怖，两手伸曲头后，一腿向后弯曲，口中流血，头部因充血粗壮巨大，
好像死前奋力拼斗被多人制服后用手和绳索卡勒脖颈窒息死亡的。现场尸体初步勘验情况就是这样，我汇报完了。
庄局长：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能够勘查的如此仔细，足以见我局的法医小组能力是很强的，工作也是细致有条理的。很好，下面呢，
下面谁来汇报？
李默存：局长，下面请高文玉汇报一下犯罪现场勘查情况。
庄局长：嗯，很好，中央警官大学的高材生，这回算是学有所用了，小高呀，你父亲在陕西还好吗？
高文玉：多谢局长，我父亲很好，前几天随胡宗南长官带队转进至汉中，现在驻扎在汉中附近。
庄局长：嗯，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胡长官要在秦岭大巴山一线建立一条钢铁防线，唉，但愿能守住啊，好了，你谈吧。
高文玉：是，二十日上午九时三十五分，我随李大队长来到凶案现场，随机展开现场勘查。在邱宅前院，停放着一辆浅绿色的俄国伏尔加牌小轿车，
车厢里放着一大包冬果梨和两大包夹心面包，后面座垫里还放着一件天蓝色的女大衣，看样子是昨天晚上才买的食物，
女大衣系女主人遗留下来的，经询问邱家的朋友，公路局苑科长的太太得知，五月十九日晚上邱定坤夫妇邀请他们夫妇俩一同去金城剧院看电影，
电影名叫《天网恢恢》，看完电影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邱家夫妇本来请他们一同回家打牌，看来因苑太太累了而做罢。
苑氏夫妇住在附近的闵家桥，就在那里下了车。据此我们推断，邱定坤夫妇和司机毕殿俊回到家时，凶手们已经埋伏在院里了，所以，
等他们一进院门就被凶手们所控制，才有了遗留在车里的大衣，点心等物品。在院西南角有一间浴室，室内地下和浴巾上都留有血迹，
看样子是凶手们作案后用过的。西厢房茶几上，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还有吃剩的点心罐头等物，几只酒瓶和玻璃杯都是空的，
但酒味还很浓，可以看出是新打开的。在外院大客厅，即我们现在开会这间墙壁上，凶手用血写下“二十年冤仇一夜平”八个大字。
可见其作案停留时间很长，也很从容。东厢房橱柜里发现大串钥匙和十几本账簿，钥匙上都编有罗马数字号码。账本上记得很详细，
引人注目的有各类手枪多支，军刀、匕首，羚羊角有六十余两，金条、金砖、金首饰、银元、古董等大量贵重物品，经我们查对，
除了笨重和不值钱的物品尚在，大多贵重物品已经找不到下落。从现场可以看出，凶手们是经过翻箱倒柜，认真搜索的。综上所述，
我们判断这是一个有预谋，有计划，有十人左右参加的极具复仇特点的大屠杀案。行凶者用枪、刀、斧、铁管等凶器，邱宅上下，
尽数诛杀，竟无一幸免，其手段之残忍，复仇心之迫切，见于死者血肉模糊的残尸。另外我们分析，这样大的凶杀案持续时间将近一夜，
邱家院墙高大，大门坚固，而邱家除了保镖外还养了大小五只狼狗，而事发当夜，竟统统失去了做用，如果没有内线接应恐怕也难以做到的。
我的汇报完了，请局长和各位同仁指教。
庄局长：嗯，好，小高你本人对这个案的性质是怎样判断的？
高文玉：报告局长，根据凶手在死者家墙上的题字，还有杀人手段的残忍程度，我以为是报复性杀人可能性最大，当然，
从现场看凶手们对财物也有一定需求。
庄局长：嘿，很好，下面呢，下面谁说？
李默存：局长，下面由徐子涛汇报一下外围勘查调查情况。
徐子涛：报告局座，卑职负责邱宅凶案现场外围勘查调查。邱宅有内外两个院子，外院有小花园，汽车房，佣人房及门房，大客厅等，
门房里住着一名邱家从新疆带来的一名东北籍副官，名叫齐雨田。齐雨田，男，四十多岁，光棍，有抽大烟恶习，因此不被主人看重，
曾多次要撵他走，案发后齐雨田不见踪迹。我们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被杀后运出埋掉，以转移侦查人员视线，二是与罪犯勾结充当内线，
作案后正在躲藏和逃跑之中。综合外院五只大小狗当日竟无所动静，我们以为齐雨田充当内线的可能性较大。案发后我们也访问了周边邻居，
因为邱宅墙高院深，平日与邻居又从无往来，当夜又下了一场雷雨，邻居们竟然都没听到动静。但是多人反映案发当晚十点左右，
邱宅大门附近停着一辆大卡车，天快亮时才开走，考虑到凶手人数和丢失的众多财物，大卡车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作案工具。卑职汇报完了，
请局座指示。
庄局长：嗯，好，好，还有要补充的吗？没有了，那好，默存哪，你这个大队长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默存：是。案发仓促，案情重大，死亡之多，是我们兰州市建市以来前所未有的，但是刑警大队的弟兄们能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认真勘查，
仔细调查，分析，我以为诸位的工作是细致而有效的。本人基本同意列位同仁对案发现场及案件性质的判断认识。我总结以为，
一、作案者在十人左右，
二、有内线接应，而作案者中有邱家的熟人，起码是案发前来过邱家。
三、计划安排妥当，组织严密，有条不紊，杀人手段干净利落，这几条不是一般市井罪犯能做得到的，极有可能是有军事经验的人参与或组织的。
另外，我同意高文玉关于是报复性杀人带劫财的判断。但我个人以为劫财的可能性更大，这个客厅墙上写的“二十年冤案一夜平”
属于凶手企图误导办案方向，诸位试想，盛世才在新疆统治前后不过十一年，二十年冤仇从何谈起？
若真有深仇大恨蓄意报复者怎么会连结仇的年代都搞不清？另外如果真是复仇者上门，会顺手拿走一点钱财，
但不会像案发现场这样孜孜以求，连羚羊角，皮大衣这样的东西都不肯放过。以上是我个人一点意见，不足为训，
请局长和诸位同仁指教。
庄局长：嗯，很好，不愧是老刑侦，思路清晰，判断明了，总结的也干净。好啊，大家还有补充的吗？没有我就说上几句。正如默存大队长所言，
案发仓促，案情重大，但我们警局同仁沉着应变，现场处理果断有序，体现出诸位同仁极好的职业素养，这一点兄弟心中甚感欣慰。
这是第一点，再一点嘛，就本案来说，咱们先关起门来说两句外话，就这邱宅主人，邱氏父子而言，真算是报应到了，
他们父子追随前新疆督办盛世才在新疆时，先杀国民党，后杀共产党，最后杀新疆人，来回拉锯，据说杀了十几万人，
至亲如同胞同乡，军队官佐同袍都不肯放过，血腥屠杀，造成冤魂冤鬼无数。邱家父子今天遭此残杀，也算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可惋惜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盛世才本人现在就任党国一级上将，邱氏父子也有军界职务，也算得上党国要人，党国要人被杀，
自然会引发各界震动猜疑，而且堂堂省会兰州，朗朗乾坤之下，出了这样一个惊天大案，不尽早破案，我们于各方都是交待不过去的，
诸位同仁，我们警局的压力很大呀。当然，饭是一口一口吃，案也要一步一步破，急也没用。综合大家刚才的分析，我准备初步部署如下：
一、对全市上中下三层社会分别进行严密布置，所有旅社、饭馆、茶园、妓院、烟赌场、影剧院、商店、金店、特别是旧货市场、
当铺、药铺、古董铺、商行，以及青红帮组织，都要派人深入期间侦查，以发现嫌疑人等和赃物线索，以赃找人。
第二、对邮电、通讯、交通检查部门派员进行严密监视，并协助把守本市通往外地的关卡要道。严防罪犯外逃和赃物外流。
卡车的线索很重要，必须查清全市卡车，注意发现踪迹。
第三、对原来与邱家有关系的人，包括邱家的同乡、朋友、亲属、邻居及有新疆来兰的部下，市民等，逐个进行直接，间接的传讯，审查，
个别重点嫌疑者要进行拘留，审讯。
第四、本案齐雨田副官是个关键人物，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他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要动员上下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
全力以赴，侦破本案！我就先讲这么多，默存哪，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李默存：局长英明，考虑的很周全，我们一定按局长指示尽快落实布置下去。
庄局长：那好，我看咱们先这样，以后——
【郑副官上用尖细的嗓子喊
郑副官：全体起立，立正！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少将马高参驾到！欢迎！
【郑副官带头鼓掌，众人茫然不知所措跟着鼓掌几下，马高参昂然上，手舞马鞭
庄局长：马高参，欢迎大驾光临，指导我们警局工作，我们——
马高参：庄局长，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你的人不赶紧出去抓人，咋都坐在这儿闲谝着呢，啊？
庄局长：马高参，我们，我们正在——
马高参：你闭嘴！我呢，才从马长官那儿出来，发生这么大的案子，马长官很生气，马长官很生气呢，我就很，那个很——
郑长官：愤怒！
马高参：愤怒！马长官前天刚刚就任西北军政长官，你们兰州的报纸上刚说完祝马长官马到成功，结果呢，才不过两天！你们就闹出这么大个案子来，
这是给马长官了一个下马威呀。今天早上共产党进了西安城了，你们在兰州搞了个血案，庄局长，你们和共产党——
郑副官：配合！
马高参：配合的好的很哪！
庄局长：马高参，不是我们——
马高参：不是你们是哪个？指出来，指出来老子毙了他！现在的事实是城里人小个子胡宗南钻了山了，乡里人共产党大摇大摆进了西安城了，
兰州城里你庄局长杀了人了！
庄局长：马高参，我——我没杀人呀。
马高参：你没杀人，那是谁杀的？你没杀就赶快把杀人犯找出来，不然，马长官很生气，我也很，愤怒！
庄局长：是，是，马高参教训的对。
马高参：你少拍马屁，我不吃你这一套！赶快把你手下这群懒骨头都派出去抓人，看见长的不合适的就抓，抓起来就吊起来打。我的经验，
长的不合适的肯定人不合适，人不合适肯定做下的事不合适，只管吊起来打！肯定没错！
庄局长：是，是，马高参的经验很重要，兄弟们一定照办，照办。
马高参：限你二十四小时必须破案！办不到。你吃不了——
郑副官：兜着走！
马高参：就这话！（转身大步走出）
庄 严：是，二十四小时一定破案，请马高参放心！
郑副官：立正，敬礼！
庄局长：马高参，你这就要走吗，请放心，兄弟一定坚决执行——（陪送门口）
张法医：老天，这回咱们可真遇上兵了。
王龙龙：那个副官怎么女里女气的？
徐子涛：这你就不懂了，马高参阳刚之气太重了，所以他女朋友得是个男的才配得上他！（众大笑）
庄局长：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听着，非常时期，都给我把嘴闭紧点，马长官脾气大。听说在青海为两棵树枪毙过一个警察队长，
大家以后把屁话都省省，别没事找事。
高文玉：局长，二十四小时能破案吗？
庄局长：唉，你爸爸是中将师长，军人的风格你还不习惯吗？就爱下死命令，说狠话嘛，你只要别当面顶撞就行啦。别把他的话当真，
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吧，散会！
众 人：是！
——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