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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

发布时间:2014年02月14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第     三    场
 
时 间:1936年12月底
地 点:江苏省第一模范监狱陈独秀囚室
    〔灯亮,依旧是舞台右侧有一桌两椅,桌上堆着些书籍,陈独秀坐在桌前读书
    〔看守上
看 守:陈先生,陈先生。
陈独秀:什么事?
看 守:陈先生,监狱门外来了个年轻女人要见你,你见不见呀?
陈独秀:(沉吟)年轻女人?
看 守:对了,她说她姓潘,从上海来。
陈独秀:姓潘,啊,噢,请让她进来吧。
    〔看守下,潘兰珍上
潘兰珍:老头子,老头子!果然是你,让我好找啊。
陈独秀:(有些惭愧,不安)兰珍、兰珍,你,你怎么来了?
潘兰珍:(悲从心来,掩面而泣)我从娘家回来,都说你教人抓走了,我也找不到。我好可怜呢!
陈独秀:兰珍,兰珍,你不要哭嘛。
潘兰珍:你先别碰我,老头子,请问你贵姓啊?
陈独秀:我,这,兰珍,这你不都知道了吗?
潘兰珍:我知道个啥?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姓李!(哭)我可真是命苦啊,和男人同床共枕了一年多,连姓啥叫啥都不知道,最后还是看了报纸,才
    知道自己的男人叫个陈独秀!
陈独秀:兰珍,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给你说了真实姓名,我怕吓着你。
潘兰珍:我有啥好怕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老头子,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人物呢。那天我回来,小姐妹拿张报纸给我看说这是不是你家老
    头子,我一看果然就是我家老头子嘛,好大一张照片呢,和,和蒋中正的照片一样大呢。
陈独秀:(苦笑)兰珍啊,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是个共产党要犯啊。
潘兰珍:我不管是不是啥要犯,反正我知道了,我家老头子不是普通人,啊呀呀,老头子,你真了不起呀,吃官司蹲大狱都蹲的有派头,看看,一
    个人住这么一大间房,这么多书,这么多东西,这,这和住外头没啥两样嘛,门口还有站岗的呢。
陈独秀:唉,房间再大,也是牢房呀。兰珍那,你还年轻咱们也没有结婚,你还是回上海去自己好好生活去吧。
潘兰珍:为什么呀?我去上海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谁照顾你呀?我听看守说我可以天天来看你的,我回上海干什么?
陈独秀:你年轻不知道厉害,我开头判了十五年,后来上诉减成八年,八年呀,也没什么收入,管不了你,我-----
潘兰珍:八年就八年,有啥了不起!我年纪轻轻的,又不怕吃苦,谁要你管了,我自己在这周围租个房子,找些活干,怎么养不活我自己?老头子,
    以后我天天来看你,烧小菜给你吃吃,你说好不好?
陈独秀:兰珍,你,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潘兰珍:值得的,我家老头子是个大人物,我要好好照顾他!(搂住陈独秀亲一口)
陈独秀:哎呀,小心,让人看见!你呀。
    〔切光
    〔舞台左侧灯亮,监狱长一脸严肃地带何之泉上
何之泉:(不安地)监狱长,你找我有事?
监狱长:何先生,你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我让你照顾陈独秀先生,是希望你能帮他好好养病,怎么听看守说你们在一起经常吵吵嚷嚷?
何之泉:监狱长,其实也没什么,老先生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有病又不肯好好吃药,多劝两句就发起脾气来了,既然今天监狱长说了,我们以后注
    意就是了。
监狱长:嗯,这样就好。(静场)
何之泉:监狱长,还有事吗?
监狱长:还有一件事。关于陈先生的。有件事希望你跟陈先生好好谈一谈。
何之泉:监狱长,什么事?
监狱长:何先生,你是知道的,陈先生在我们这里,我们可没拿他当犯人看待,上面叫我们优待,我们也尽量给他以优待。但是优待也有个界限啊。
何之泉:监狱长,究竟发什么事了?
监狱长:何先生,这里是监狱,不是旅馆。陈先生近来忘记了他在坐监狱,把我们这里当成了旅馆,这是使我们很为难很为难的。
何之泉:监狱长,请你直说吧,我听着。
监狱长: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姓潘的女人近来天天来看陈先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何之泉:大概是师生关系吧。
监狱长:不像学生,学生哪能天天来看老师。
何之泉:那是谁呢,我也想不出来。
监狱长:不对吧,何先生你恐怕是知道的,是碍于陈先生的面子不好说出来吧?
何之泉:究竟有什么问题,请监狱长直说吧。
监狱长:哼,我听看守报告说,陈先生和那位潘女士,在他的房间里发生过关系,这怎么行呢?何先生,你替我想想看,这种事传出去,岂不是叫
    我和他一起做牢吗?我想请你转告他,要为我们大家想一想,面子嘛要双方来顾,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何之泉:恐怕不会吧,请监狱长再调查一下吧。
监狱长:调查过了,千真万确!何先生,不瞒你说,当年我也是崇拜陈先生的一个人,我以为他的道德文章可以作为青年模范,现在看来,他的文
    章好,道德有限。请你去劝告他,请他以后自爱一点,也为我们大家想一想。
何之泉:是这样,好的,我一定转告。
监狱长:何先生,你知道的,最近委员长在西安出事了,外头都吵吵着要打仗,非常时期,你们要做事都要小心一点,不要让我难做人啊。
何之泉:好的,我知道了。
    〔监狱长下,何之泉站在那里想了一下,右侧灯亮,陈独秀正坐在桌前看书,何之泉走啦过来
何之泉:老先生。
陈独秀:之泉,你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丝毫没有注意到何之泉情绪异常)你看看这本书,胡秋原这小子,从日文中译出这样一句话:“马克思
    主义在三层楼上展开”这是什么话?没人懂?为什么马克思主义一定要在三层楼上展开呢?难道二层楼上就不能展开吗?今天我找到原著查
    对一下,原来是说马克思主义发展分三个阶段!唉,译出书来,起码要自己看看懂不懂,通不通,连自己也不懂的东西,居然印出书来,
    真是狂妄无知,害死人呀。翻译这种工作,不是闹着玩的,首先要精通外文,本国文字也要通达,现在懂得A、B、C的人,就大胆搞起翻
    译来了,真是荒谬绝伦!(这才发现何之泉神色不对)咦,之泉,你怎么了,不舒服?
何之泉:老先生,刚才监狱长把我提去问话了。
陈独秀:噢,说了些什么?
何之泉:你和潘小姐的事,他都知道了。
陈独秀:嗯。
何之泉:他让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在牢房里和潘小姐亲热,不然的话他就不客气了。
陈独秀:啊,知道了。就这事?
何之泉:(有些激奋)陈独秀同志,我要给你提个意见!
陈独秀:你说你说,坐嘛。
何之泉:我,还有大批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在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前,都是读了你写的文章,敬仰你的革命家风范,才慢慢接受了共产主义理论。很
    长一段时间里,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可在和你一起工作的这几年里,我才发现,你这个人在政治、思想一切方面都非常偏激,在行为
    方面也很不自律。身为一个政党的领袖,你这样对待生活,对吗?外面小报上说你不以嫖妓为耻反以为荣,这是不是真的?
陈独秀:(发火)大报造大谣,小报造小谣,你怎么能相信报纸上说的?再说了这些都是我的私人生活,不用别人操心!
何之泉:你是一个普通人吗?做为一个政党领袖,在个人道德问题上,妇女问题上,没有正确而严肃的态度行吗?
陈独秀:你喊什么?我听的见。(沉默一阵)建党以前,在这方面,我是放荡不羁的,可是建党以后,我就很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了,再也没有胡
    来过。
何之泉:那,那这位潘小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陈独秀:我现在并没有妻子,难道我就不能有个伴?这个女人命很苦,现在对我也很好。之泉我告诉你,如果我出监狱那一天这个女人还在我身边
    的话,我会娶她为妻的。
何之泉:那你,那现在你们也要注意影响!
陈独秀:好的好的,听你的话,注意影响。嗳,对了,头几天监狱方面内外戒严,如临大敌,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你打听到了吗?
何之泉:听说啊,就在前天,十二月十二日,西安的张学良、杨虎城两个人发动兵变,把蒋介石和一干中央大员都扣在西安了!
陈独秀:此话当真?
何之泉:千真万确,错不了!
陈独秀:哈哈哈,太好了!(像个儿童般的天真开心)独夫民贼蒋介石,你也有今天!好啊,这个流氓,终于落在张学良这个土匪种手里了。对了,
    杨虎城也是土匪出身嘛,两个土匪抓了一个流氓,真是奇哉
妙哉呀!之泉,咱们要庆祝一下,我屋里还有别人送的酒,你拿出来,咱们喝上一杯!
何之泉:老先生,你不是不喝酒吗?再说,你还有胃病------
陈独秀:死不了,今天这个事,是非得要喝一杯庆祝一下不可!
何之泉:老先生,世事难料,我们不要又是空欢喜一场啊,
陈独秀:倒,倒上!你懂什么,东方国家的军事政变,很少有不杀人的,我看将介石这回是难逃公道!来,你也倒上一杯。
何之泉:老先生,就是没什么下酒菜,我------
陈独秀:咦,好消息就是下酒菜嘛?来,端起来。
    (陈独秀与何之泉端起酒杯,陈独秀神色庄严,向前走几步,双手举杯齐眉)大革命以来,为共产主义而牺牲的烈士们,请受奠一杯,你
    们的深仇大恨,有人给报了!(他以酒奠地)
    〔何之泉依从他倒了第一杯酒,又给他倒上第二杯酒,陈独秀端着酒杯,呆立良久,终于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地
陈独秀:延年啦,乔年啦,我的儿啊,为父的,为你俩酹此一杯,你们俩黄泉有知,也该安息瞑目了!(说罢,泪如雨下,放声大哭)
    〔切光
    〔黑暗中,远处传来经久不息的鞭炮声
    〔舞台左侧灯亮陈独秀走上来
陈独秀:之泉,之泉!
何之泉:老先生,怎么这么早?
陈独秀:昨天南京城里响了一夜的鞭炮声,发生什么事了?
何之泉:老先生,听说蒋介石被放回南京了。
陈独秀:真的,不能吧?
何之泉:好像是真的,听说张学良还是亲自陪他回来的。
陈独秀:这,这怎么可能?张学良这个混小子,戏看多了吧?以为自己扮演窦尔敦呢!完了完了,小土匪还是斗不过老流氓啊!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缓缓走至舞台右侧桌前,陈独秀坐下,良久
陈独秀:怪不得响了一夜的鞭炮。(停顿)之泉那,看来蒋介石的统治基础还是相当稳固的,不像我们分析的那样脆弱。社会动荡太久了,人心思
    定哪。
何之泉:为什么这样说?
陈独秀:从昨晚的鞭炮声中就能听出来,他有群众的基础。
何之泉:老先生,鞭炮说不定是警察下令放的呢,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陈独秀:怎么说明不了?警察最多命令放一阵,昨晚的鞭炮声可是响了一夜呀。起码南京的人民,是拥护他的。
何之泉:我认为你是凭感想分析。
陈独秀: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会认识这一点!
何之泉:哼,只有儿童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分析!
陈独秀:谁幼稚?你以为蒋介石一吹就会倒吗?无知盲动主义。
何之泉:我也不相信蒋介石这样的人能一辈子称王称帝,你也不要走机会主义的老路。
陈独秀:你,你无知,幼稚,不堪造就!
何之泉:你总是要唱反调,真正就是个老反对派!
陈独秀:(怒极反笑)说对了,我就是一个反对派,终身反对派!
何之泉:人家说,你这人天生反骨,什么都反对,反对国民党,反对第三国际,反对斯大林,反对共产党------
陈独秀: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第三国际和斯大林,共产党都是一回事。我这个人呀,我这一生只注重我自己独立思想,不迁就任何人的意见,
    也不受任何人的命令指使,我一贯自作主张,自负责任!我之所以反对斯大林,是反对他不讲民主,实行独裁统治。
何之泉:列宁不也说过要用无产阶级专政代替资本主义民主吗?难道列宁也错了?
陈独秀:没错,列宁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也说过,无产阶级专政是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最泛的民主,只对及少数反抗新政权的人实行专政。
    现在苏联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专政到反动派,我双手赞成,但是专政到人民,甚至专政到党内,那就叫独裁!要知道,资本主义民主和无
    产阶级的民主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无非是除法院外无捕杀人权,政府反对党派公开存在,集会、出版、罢工,选举都有自由权等等,在
    这些方面,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是一样的。不实现大众民主就会出现无产阶级独裁,也就是党的独裁,结果也只能是领袖独裁,而任何独
    裁都会产生残暴、蒙蔽、欺骗、贪污和腐化的官僚政治,苏联的现状就是如此。
何之泉:可是,马克思------
陈独秀:我告诉你,如果能叫马克思、列宁复生,如果他俩肯定今天苏联所做的一切,就是他俩的主张,那我就要对他俩说一声,你们的学说,我,
    陈独秀,不赞成!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