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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殇(11)

发布时间:2013年03月07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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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1943年冬天
地 点:中原大地
    【街市,灯光昏红,雕塑般站立着四组人物,林河清手拿记事本穿行于他们之间,当他停在一组人物前时,就有一束弱光打

    下来,人物即开始表演,当他离开时,光自然收,表演也随即停止
    【林河清走到年轻的车夫和逃荒姑娘这一组,两个人物开始争吵
姑 娘:不行,大哥,你不能走,要走就带俺一起走!
车 夫:大妹子,咱非亲非故的,你缠着我干什么?我好心让你搭车,还分给了你半个菜团子,够意思啦。
姑 娘:不对,你给俺菜团子的时候说啥来,你忘了?
车 夫:大妹子,我就随口一句玩笑,当不得真的。
姑 娘:你给俺菜团子的时候,亲口对俺说,吃了你的菜团子就跟你回家给你当媳妇,俺都答应咧,大哥你咋说话不算话哩?
车 夫:妹子,我那是开玩笑,不能当真。
姑 娘:这么大的事咋能开玩笑呢?不行,你今天非得带我走不可!
车 夫:咦,就一句玩笑你还赖上我了,让我走!
姑 娘:不行,要走带俺一起走!(喊)来人啦,俺男人不要俺啦,要扔下俺饿死不管了!
车 夫:大妹子,求你了,别喊呀,我,我可不是你男人呀,天地良心。咱,咱们不认识呀。
姑 娘:谁说不认识?话也说了,菜团子也吃了,一个大男人,你咋说话不算话呢?不行,你不能走!
车 夫:大妹子,大妹子,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就是个给东家赶大车的,家里还有老有小呢,我真是,真是养活不起呀,求你了,

    放了我吧……
    【林河清摇头叹息着走向第二组人物,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妻 子:娃他爹,你,你真的把我卖了,卖了多少钱?
丈 夫:嘘,小声点!我把人贩子给骗了,我告诉他说你是俺没出门的妹子,黄花大闺女,他,他给了我整整一斗麦子呢。
妻 子:哇,一斗麦子!这下咱娃可饿不死了。
丈 夫:这下娃们能活命了!
妻 子:他爹,麦子拿回家,要吃细点,可不敢大手大脚,咱儿呢,男娃,让多吃些。要续你刘家的香火呢,两个死女子少吃上些,

    饿不死就中,你可不敢心一软乱给,离春上还有几个月要熬呢。
丈 夫: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妻 子:你,你把我卖到啥地界了?
丈 夫:听说是陕西的,关中地方好,你去了也能吃饱饭了。
妻 子:我去上几年,赎了身还回来呢,你可不许再娶老婆,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丈 夫:咦,饿的成个鬼了,谁还敢再往家添一张嘴。
妻 子:死鬼,谅你也不敢!(远处人贩子再喊)
丈 夫:喊你了,去吧。
妻 子:他爹,那我去呀。
丈 夫:去吧,别操心家里,去,去吧。
妻 子:(走出几步又跑回)他爹,俺——
丈 夫:哎呀,你就去吧,咋这么粘呢!
妻 子:他爹,你把裤子脱下来。
丈 夫:干啥?
妻 子:我身上这条裤子才穿了三年,新新的,我跟你换换。
丈 夫:咦,你个败家娘们,命都快没有了你还换啥裤子!

    (怔了许久,哭出声)孩他娘,不然我把麦子给他退回去,要死咱一家也也死一块!
妻 子:娃他爹呀!
    【林河清走向第三组人物,那是一个贫穷老汉与一个手拿铁锹的青年
老 人:后生,后生,来,来,爷给你说句话中不中?
青 年:爷,有啥话你就在这儿说吧。要吃的可没有,我都饿的前心贴后心了,不拄个锹都站不住。
老 人:唉,俺不问你要吃的,爷问你呀,有点活儿找你干不干?
青 年:干哪!龟孙才不干呢,给钱就行,没钱,给个馍啥的也好商量。
老 人:爷给你钱。
青 年:爷,我的亲爷爷。你说吧,干啥活儿?咱有的是力气!
老 人:俺想叫你埋个人,坑要挖深一点,不能让狗啊狼啊的给刨出来给吃了。
青 年:埋死人哪,爷,这可是个力气活,你,你老人家给多少钱?
老 人:俺这儿有六十块钱,埋完了人,都给你,中不中?
青 年:中,中,爷,人在哪儿呢,你带我去。
老 人:不用找,就是俺。
青 年:啥,你?
老 人:对啦,俺出钱,是让你把俺给埋了。
青 年:咦,爷,人都饿成个这了你咋还有心开玩笑呢,哪儿有自己出钱雇人埋自己的人呢。
老 人:咋没有?我就是?六十块,干不干吧?
青 年:爷,你老人家是发高烧吧,咋说起胡话来啦?
老 人:啐,爷好端端一个人,说啥胡话。小伙子,俺给你说实话,爷是大王庄的,姓王,一家十七口人,是个大家族,遭了灾,两

    年内,跑的跑,死的死,就剩下我孤老头子一个人了。前天俺埋了俺老伴,把家里东西拾掇了拾掇,卖了六十块钱,我一想

    这钱连半斗麦都买不了,我吃完了还是个死,要是死在路上呢,保准让哪些狗啊狼啊的撕吃了,还不如趁有钱,雇个人把俺

    深埋了,也落个全尸,下辈子做人容易些,你说是这话不?
青 年:咦,爷,你这话说得可真吓人呢,俺可是个本分庄户人,买活人的事咱可干不来?
老 人:真不干?不干俺找别人了,俺可告诉你,六十块钱起码能买二十个雪白的大馒头呢,你不干,俺喊别人去了!
青 年:咦,爷,我的爷,你别喊,咱再商量商量。
老 人:没啥哈商量的,六十块,把爷挖个深坑埋了,干不干?
    【林河清走向第四组人物,那是一位半疯狂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持枪押送她的警察
警 察:走,快走!
妇 女:走,警察老爷,我走哩,俺不怕死,真的,俺早就活腻了,让县大老爷一枪崩了我吧,俺也不想活了。俺那小毛儿,三岁了,

    可机灵着呢,会叫人,还会唱歌,笑起来,像银铃一样,可聪明呢。就是没吃的给他,俺那孩命苦,投错胎了,吃野菜树皮

    那会儿,还能吃上点儿,不哭,到了吃观音土的时候就不中了,吃不下,拉不出来,俺那孩,眼睁睁的就那样,一声不吭地

    就死在俺怀里了。俺那孩啊,到死都乖着咧。老总啊,俺要是说一句假话让天打五雷轰,俺真是他死了以后才吃了它的肉的!

    按不配做娘,俺都不是个人哪,老总,你一枪崩了我吧,活够了。
    【林河清拿着记录本走向高处
林河清:今天,是1944年元旦,民国三十三年一月一日。我继续行走在中原的土地上,满眼都是黄河泥沙一样多的灾民们,还有和灾

    民们一样多的苦难。不知为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流过泪了,但我知道,我的心,在流血。不,不是怜悯,我也没有资格怜悯,

    我只是悲哀,非常的悲哀。我至今都没有想清楚,当年我协助当局扒开花园口大堤,放水阻滞我们民族最凶恶的敌人的进攻,

    这一举动是对是错,其实灾难性的后果我是知道的。只是不像眼前这么具体罢了。我知道,当一个农业国面对一个工业强国

    的入侵时,要想不屈服做奴隶,代价是巨大的,这种通过自残的方式去战胜敌人的举动是一种惊天动地的悲壮!可是此时此

    刻,我的心里只有悲哀。有什么不对吗?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比如说我,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师,在和平年代我应该用

    我所学的知识服务国家,造福民众,而我却用我的专业知识扒开了本来自己该用生命捍卫的黄河大堤。我究竟做的是对是错

    呢?我不知道,但我为自己悲哀,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悲哀。也许,悲哀过后,就该有个检讨。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

    有历史记录的民族,但又是世界上最善于忘记的民族,尤其是苦难和错误!对于有人说,我们的历史太长苦难太多,所以要

    忘记过去,展望未来。我不知道,一个失去了过去的民族,该有一个怎样的未来,但我相信,一个能够直面自己错误而又勇

    于承担的民族才是伟大的民族,一个牢记过去的民族才会有光明的未来。这,就是我的希望。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