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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后第二日 夜
地 点：龙山村李铭贵家大厅
[银色的月光和谐撒下，大地清冷而肃穆
[舞台正中是灵床，一袭白布罩在上面
[李铭贵坐在灵床前，人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李老歪悄上
李老歪：（轻声地）东家，东家，你，你找我？
李铭贵：（恍惚地）呵 呵，老歪。
李老歪：（等了半晌）东家，你，我，东家，我知道年关近了，欠的钱该还了，可我，孩他娘病还，我——
李铭贵：（一摆手止住他）老歪，我听说，少爷死的时候，你在山上看见了？
李老歪：啊，啊，是，我正在山上放羊，可不是，看的真真的，那情形，可真吓人哪，我——
李铭贵：老歪，我要你从头到尾，仔细给我讲一遍，不许拉下什么，从头到尾，仔细讲。
李老歪：嗳，嗳，我想想啊。我正在山上放羊，那一阵太阳刚出来，猛然我听见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我赶快到山上看，见少爷，少爷一个人在
前头跑，后面十几个骑马的鬼子在追他，少爷好像一条腿坏了，跑不快，鬼子很快就追上他了，打头的鬼子抽出一把好长的刀来，高举着，
要砍少爷，我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时候，这时候少爷不跑了，他回过身来瞪着那群鬼子，两眼雪亮，他，他说：小鬼子，来
呀，你来呀！鬼子冲他脑袋上就是一刀，少爷喊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了，这时候，这时候，我看见，看见少爷他在笑，是的，
在笑，他又喊：小鬼子，爷不怕你，来呀，你来呀！鬼子又一刀砍下去，又把少爷砍倒了，我看见少爷在地上往前爬，七八个小鬼子围着他，
最后，最后我看见少爷抓住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喊：乡亲们，做个有血性的中国人，打鬼子呀！然后拿手一扯，轰隆一声，响声可大了，炸
得六七个鬼子连人带马都飞上天去了，吓得我呀，半天都没醒过神儿来——
李铭贵：（摆手止住他）好了，老歪，我知道了，你，你忙去吧。
李老歪：嗳，（欲走又止）东家，少爷他，人死不能复生，你老人家自己多保重吧。再说，少爷他，村里人都说——（停顿）
李铭贵：说什么？
李老歪：村里人都说，说少爷活得像个人，死得更像个人。
李铭贵：噢，噢，你去吧。
李老歪：是，东家，那我先走啦。
李铭贵：老歪。
李老歪：什么事东家。
李铭贵：多谢你。（李老歪似懂非懂的下）
[李老歪走后，李铭贵站起身来，围着李学范的灵床，慢慢地转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发作起来
李铭贵：李学范，你这个逆子，逆子！起来呀，再起来和你爹吵，和你爹嚷，再骂他汉奸亡国奴呀。你抗日，你爱国，可你死啦，死啦！你这个不孝
顺的东西！我就不明白我李铭贵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真是孽障！我是三十多岁上才有你这个儿呀，打小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
嘴里怕化了，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法儿去给你搞，不缺吃不少穿你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呀。我李铭贵怎么对不起你了，啊？可你呢，越长
大是越不听话，我说外头世道乱让你在家呆着，你非要出去念书，我让你先娶房媳妇，让我和你娘抱孙子，你头也不回一蹦子跑啦！现在好
啦，现在好啦，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你光棍一条说走就走，我李铭贵可绝了后，绝了后呀！你，你小子是事事跟我做对，处处和我做
对，现在你算是心满意足了吧，啊？临死你还在笑，我就不明白你有啥可笑的，嗯？这几天，听说你在外头组织游击队，你娘急得一夜一夜
睡不着觉，早上一梳头大把大把的头发往下掉，不敢跟我说，扭着一双小脚一天门里门外跑几十趟，就盼着你回来看看她，你这不孝的东西咋，
咋就不想想你娘呢？我已经是年过半百两鬓斑白黄土地埋到脖子上的人啦，为了你还要操心，受日本人的污辱！为了要回你的尸体，那个岛村
小鬼子，他，他让我在大雪地里足足跪了四个钟头！陪尽了笑脸，说足了好话，一千块叮当乱响的现大洋交出去，才换回你这个逆子的身体，
你说，现在你回来还有什么用，啊？这房、这地、这作坊，我老李家传了四代人在我手上断了呀你这个逆子！这还没完，小鬼子还要我今年负
责交上三万斤粮食，还要，还要给炮楼里送去十个花姑娘，我也是老混蛋为了你我全答应下来了，娘的这小鬼子可真不是东西，我可也真尝到
亡国奴的滋味了，你说，如今让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逆子，你这个逆子呀，鬼子拿刀砍你，你咋就不知道躲呢？你，你真是个逆子呀！
[李铭贵将头伏在灵床上痛哭起来
[忽然，台前束金色的追光下，李学范穿一身学生装神采奕奕地站着
李学范：爹，爹，别哭了，你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呀。
李铭贵：学范，学范，我的儿子，你，你不是已经……
李学范：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对吧！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但是对于亲人，爹，我不一直都在你心里吗？
李铭贵：是，是啊，你是一直在我心里，儿子，我的儿子，你知道爹心里装了你该有多疼吗？
李学范：我知道，爹，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是爱我的。
李铭贵：你知道，你知道个啥？你要是真知道，就不该这样伤你爹的心！
李学范：爹，这次回来，本来是准备和你好好谈一谈的，没想到，日本鬼子来的这么快。后来想等把我们的抗日游击队办的有点起色了再和你老人家谈，
可惜，我去埋地雷让鬼子的骑兵给盯上了。那天的太阳那么好，空气那么清新，怎么也没想到我的生命会终结在那一时刻。爹，我走的不甘
心啊。
李铭贵：儿啊，儿啊，我就不明白，你一个财东家的大少爷，有一千条路可以走，为啥一定要抗日呢？
李学范：爹，这要怪你呀。
李铭贵：怪我？
李学范：是呀，怪你从小就送我去读书，受教育，明白事理。在今天的中国，可能无数的中国人有无数条路可走，但只要他是一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中
国人，就一定会选择抗日这条路。爹，日本鬼子已经打进咱的家了呀！
李铭贵：可抗日是官府，是那些大人物们干的事呀，咱一个老百姓……
李学范：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抗日是全民族的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国民党蒋介石的，更不是阎锡山的。爹，你就是被万贯家财压弯
了腰，总想给别人叩头。爹，直起腰来，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拿起枪来跟鬼子干吧！
李铭贵：儿啊，爹都这把年纪了，老了呀。
李学范：不，爹，你不老。爹，要想让你儿子走的踏实，就和鬼子干吧，要想让儿子一直活在你心里，就拿起武器来战斗吧！咱们不能当亡国奴呀，爹。
[光束渐收，李学范渐没
李铭贵：儿子，我的儿子！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