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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柿子树(10)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02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时 间:前场后数日,夜
地 点:李家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夜枭在发着一声声啸鸣。
    [小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坛酒,娘静坐在一旁
    [忽然,老柿树方向有一些动静
  娘:谁呀,是谁?火娃子,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树后闪出李火德,猛扑在娘前跪倒
李火德:娘,是我,是我,是你的火娃子回来了。
  娘:你,你还知道回来?
李火德:娘,自从听三爸带话来说娘病倒了,儿子就恨不得一下飞到娘的身边,娘呵,你身体好些了吧。
  娘:娘也是一时心, 急上火,吃了些你三爸配的草药,好多了。
李火德:娘,夜里凉了,外面风大,屋里头坐吧。
  娘:不,不用,娘呆在屋里觉着气闷,咱们在外头说一会儿话吧。
李火德:好,娘,把衣服披上。
  娘:几个娃里,就你会体贴娘。娃,过来,让娘看看。瘦了,健壮了,(一把推开)一身的匪气!
李火德:娘,我也是没办法呀。
  娘:没办法?你当土匪是谁强迫你去的,你抢人,绑票都是谁带你去的?
李火德:娘,那天我到县城里卖野鸡,正走着,就听见几声枪响,一群当兵的就围了上来,啥话也不说,一人几枪托,挑年轻些的都捆了起来,到
    了晚上才知道是抓壮丁的,要送我们这些人到河南去。娘,那些当兵的不拿咱当人呵,我当晚就磨断了绳子带几个人逃了出来。可逃出来
    以后又不知道该上哪,正好遇上瘸狼他们一伙土匪,我是想先跟他们在山上躲几天,不想就这样,入了伙。娘,我那一帮弟兄都是些庄稼
    户出身的好人呵,要不是这兵荒马乱,抓丁征粮把人搞得家破人亡,谁肯提上脑袋干这遭人骂先人的事情。
  娘:怪不得你走的那几天师管区天天来人到家里搜你抓你,还说你组织了暴动,唉,天理难容呵,火娃子,跑了这么远的路,饿了吧?这是娘
    给你烙的猪油葱饼,趁热吃些吧。
李人德:嗳,娘,我从小就爱吃娘做的猪油葱饼,娘还记着呢。呵,真香呀。
  娘:慢点,慢点吃,你这个狼娃子,从小就这样,吃起东西来不要命.喝些茶。
李火德:娘,好吃,大哥呢?
  娘:我让他先睡了,今天晚,咱们母子俩,好好说一会儿话。
李火德:呵。
  娘:火娃子,你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
李火德:娘,什么以后怎么办?
  娘:娘的意思是说,你难道就想做一辈子土匪?一辈子这样东躲西藏、打家劫舍?等将来娘老了,死了,你连来给娘烧张纸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来。
    娘死了还要让人指着坟头说,这就是土匪李火德老不死娘的坟。娘一想起这些来,就愁的不知该咋办好。
李火德:娘,但凡有些活路,王八蛋才想做土匪,可现在这世道,它把人生生的逼着没路走了呀?
  娘:世道怎么样,那是官府管的事,儿子怎么样,是我做娘老子要担的责任。老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死的早,娘让你变成这样,将来到
    了地下,咋向你李家的先人们交待呢?按理说你们都大人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呢,像你二哥和三哥,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走的不是一
    条路,娘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个啥主张, 可走的都是正路,都堂堂正正的做人着呢,这娘不管。可做土匪走的是歪路,走歪路不成,娘要管呢。
李火德:娘,我知道我把路走歪了,可你说如今我该咋办嘛?
  娘:娃呀,没办法娘也不叫你回来了。县上保安队的李队长跟娘说了,只要你从今以后洗手不干,回家务农,官府保证再不追究你做下土匪的事,
    火娃子呀,娘老了,地里的活也干不动了,家里就你一个傻大哥,你还是回家来吧,娃,算娘求你了,行不行?
李火德:娘,这事不行。官府一向不讲信义,前一回跟我们打仗又刚吃过亏,我要是放下枪回家务农,他们肯定不让我有好结果。再说了,我在山上还
    有一班磕了头的弟兄们,我在神灵前赌过咒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我要是回家来了,让这帮弟兄们怎么想我呢。
  娘: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
李火德:娘,我,我实在不能这样呀!
  娘: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立起),
李火德:娘,你就当没养我这个儿子! 
  娘:好吧(缓缓坐下)人各有志,儿子大了不由娘呵。好,好,你坐。今天晚上再不说这个事了,你好好陪娘坐坐,到明天,你爱干啥干啥去。
李火德:娘,我真是没办法呀。
  娘:坐吧,你坐。离家这几年,家里头啥事你都没赶上,你二哥三哥回来也没看见你,娘过了五十岁的生日你也没赶上,看,这坛酒是娘为你专门
    留的,娘知道你爱喝酒,今天你就放开喝一回吧,来,娘给你倒上。
李火德:娘,我自己来。
  娘:好,给娘也倒上,娘陪你喝。
李火德:娘,这是第一碗,儿子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饮而尽)
  娘:好,好,什么福呀寿呀的,娘不想,娘就盼着,你们兄弟们一个个好好儿的,就比啥都强。来,喝。
李火德:娘,请你原谅儿子的不孝,儿子在这世上,对不起的只有娘一个人!
     (一饮而尽)
  娘:哟,慢点慢点,吃口菜,火娃子,家里四个儿子,你可知道,娘心里最疼的就是你呀。
孪火德:娘,我知道,从小娘最疼我,可恨儿子如今做了土匪,最伤娘心的也是我,我,我罪该万死!(一饮而尽)
  娘:(自饮)有时候,娘也想,宁愿看到你像大哥一样忠厚,比他差一点也行呵,只要呆在家里不出事,老老实实守在娘跟前,让娘做牛做马娘心里
    也是甜的。儿子呵,别看娘今年五十了,要是有啥事,娘照样儿能养得活你,信不信?喝吧!
李火德:娘,我信(一饮而尽,醉了)娘,你知道吗,你五十大寿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对面的山坡上眼睁睁的看着你,看着三爸、大哥、二哥、三哥还
    有二嫂,他们围着你老人家说呵、笑呵,只丢下个孤零零的我,一个人躲在山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啥叫有国难投、有家难 奔,就因为我是
    个土匪!你们, 在那儿吃呀、喝呀,好像家里就根本没我这一个人,我也是家里的一个人,我也是你的儿子呀,娘,你不知道, 那时,我的心,
    我的心就像让刀子碎割了一样,一样痛(痛饮)
  娘:儿呵,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娘心里也难受呵,好了,就好了。
李火德:娘,我的亲娘!(伏案醉倒)
  娘:嗳,嗳,唉,我那苦命的娃呀。(停顿良久)金娃子出来!
    [李金德拿一段绳子上]
李金德:娘。
  娘:绳子准备好了吗?
李金德:娘,准备好了。
  娘:来,给我把你四弟捆在树上。
李金德:娘,这---
  娘:你忘了娘给你咋交待的了吗,快绑!
李金德:好,娘,你看这是啥?(一支手枪)
  娘:枪,不管,扔桌上。
    [娘与李金德合力将李火德捆在树上,李火德渐渐醒来
李火德:娘,大哥,这是干啥?大哥,大哥,快给我解开,娘,解开呀。
  娘:金娃往远处站。
李金德:四弟,娘说,她是为你好,你听娘的话,呵。
李火德:娘,娘,有话好说,你这是干啥,放开我,放开呀!
  娘:火娃子呀,娘这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可肚子里就容不下一个当土匪的儿子。今晚娘叫你当着娘和大哥的面发个誓,说你从今往后,好好回家
    务农,再不做那伤天害理的土匪勾当,娘马上放开你。
李火德:娘,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还有一班兄弟呢,再说,儿子如今那儿还有回头路---
  娘:娘不信没有回头路。既然你心里只有兄弟没有娘,那你就别怪娘
         无情,儿呵,娘是为你好。(抡起拐棍一棍打在腿上,骨折声)
李火德:呵呀,娘呀!
李金德:娘,你---
  娘:走开!儿呵,疼不疼?
李火德:娘,骨头打折了,疼呵。
  娘:儿呵,你可知道,娘心里,比你还疼。
李火德:大哥,快去请三爸来给我把腿接上。
  娘:金娃,明天再去请你三爸。
李火德:娘,这腿不快点接上就残废了呵。
  娘:娘就要叫你残废,娘宁愿要一个残废的儿子,也不要一个土匪!   
李火德:娘,娘,你害了我了。疼呵娘。    ‘
  娘:儿呵,忍着些吧,谁让我是你娘呢。
    [保安队李队长率保安队员们上,一保安队员把枪抢在手里
李队长:好呵,李火德,今天终抓于抓到你了。
队 员:队长,枪在这里。
李队长:好,李老太太大义灭亲,真是可敬可佩。
  娘:李队长,你们--  
李队长:李火德,你也有今天。
李火德:哼,骗我娘抓我算什么本事。
李队长:好哇,还敢嘴硬,带走!    .
    [保安队员上前抓人,娘拦住
  娘:慢着!李队长,你亲口对我说,只要我家火娃子回家安心务农,不再做土匪,官府就不再追究吗?
李队长:话是这样说,可李火德是个身负重案的土匪头子,就是我允许了,上峰也不同意呀。
  娘:这么说李队长在骗我老婆子了?
队 员:走开!
  娘:(横起拐棍)慢着,李队长,要想带走我家火娃子,先杀了我这老婆子。
李队长:(走近)是吗?  (猛推)滚开!
    [娘一闪,一棍照李队长头上打去,被李队长一脚踢倒,李金德手执铡刀冲上欲拼命,众保安队员手中枪上膛欲开枪]
李火德:都别动!李队长,我跟你们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娘我哥没关系,今天你们谁要是动他们一个指头,你们家里可也都有老小。
李队长:好,好汉子,来人,带走!(解开欲抬)
李火德:不用抬,我能走。
    [李火德忍着剧烈的疼痛走走,李金德又欲冲上,被娘死死拉住。
  娘:火娃子,火娃子!
李火德:(回身,吼)娘,我恨你!
    [光转暗
    [县城大街,开道锣声,一队队保安队员押着插亡命牌的李火德上,众人围观,保安队员喝道,一老者捧一碗酒送上。
老 者:火爷,喝一碗酒上路吧。
    [李火德接酒喝,众人开喊
众 人:唱一个,火爷,唱一个!
    [李火德摔了酒碗,定一定神。
李火德:(唱)(秦腔《斩单通》)
     呼喊一声绑帐外,
     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单某人独马把唐营踩,
    只杀得儿郎痛悲哀。
    [众人打雷似的喊好,李火德走下。静寂良久,听得李火德大喊一声 “娘”!然后一声枪响
    [光收
    [老柿树下,娘一人独坐,神情痴呆。
    [叙述者画外单:“听说,当时官府怕节外生枝,所以在抓到四叔的第二天,就匆匆把四叔拉出去枪毙了,临刑前,四叔只喊了 一声娘。
    四叔被杀的消息传到柿子沟,奶奶正卧病在床,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走出门 外,坐在柿子树下,不吃不喝,整整坐了两天,始终没
    掉一滴眼泪。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在看些什么。那一年秋天的霜冻来的格外早些,只一夜功夫,就染红了柿子,染白了奶奶的头。从那时
    起,身边的人都发现,奶奶确实老了。
    [秋风吹来,沙沙作响,有柿落下……
    [奶奶蹒跚着拾起地上落下的柿子,一颗,两颗……